秦老太是被二儿媳妇王芳云掐人中掐醒的。
虽然还昏昏沉沉的,却还是伸出手颤抖着指向秦家院子里,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
“去……去…看看。”
众人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到了大门口一看,先是被倒在地上一脑袋血,生死不知的秦小妹吓了一跳。
再看院子里老大秦运国两口子已经掐在一起,扭打成一团了。
老三秦爱国和老四秦向国对视一眼,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去先一人拉一个,劝住了大哥大嫂。
到底街坊邻居的大家伙儿都看着,还是那句话,老秦家的脸面要紧,这两口子要是关起门来打架他们才不管呐。
王芳云和钱惠两人看事情闹的这么大,心里也有些忐忑,还不清楚是什么缘故,可别牵连到他们两家。
那边林帮娣见婆婆来了,顾不上小叔子和妯娌们也在,顶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脸一头哭倒在秦老太面前。
“娘快救我!你儿子要打死我哩,呜呜呜,我没打小妹我真的没打她!”
她是真的委屈,先是吃了姓马的泼妇一顿排头吓的要死不说,还被秦小妹这个贱丫头摆了一道,在外人面前丢了脸。
她倒是不怪她男人秦运国打她,只觉得是家里人不知道秦小妹这个贱人的手段,这会儿拼命的给捂着心口铁青着脸坐在条凳上的秦老太解释。
“那个小贱人,破烂货!克死亲爹的小畜生,撺掇姓马的泼妇来威胁我,我也是气不过才想教训她,天地良心!我可一下也没碰到她!是她自己发疯撞的!”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纷纷对着秦老太的背脊指指点点,要强几十年的她哪儿受过这个委屈。
她心里憋着气,立刻就拿出了婆婆的威风来冲着林帮娣撒气。
别看她年纪大了,干了几十年农活又养尊处优了好几年的体格子可不弱,那干瘦的胳膊像铁钳一样,一把拉过林帮娣就狠狠的在她身上掐了几下。
看她疼的嗷嗷叫唤还不解气。
瞪着牛眼一边继续揪她腰上的软肉,一边低声骂道:“搅家精!丢人现眼的东西,凭你也敢作践我老秦家的名声,呸!烂货!”
林帮娣疼的直冒冷汗,却不敢讨饶,只是眼神不停的向她男人求助。
可惜秦运国到了秦老太跟前就像鹌鹑似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一旁的两个妯娌比之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王芳云依旧做足了面子,虽然幸灾乐祸可还是憋着笑,一脸急切的假装关心秦小妹伤势,躲的远远的看他们狗咬狗,不知有多爽快。
小弟媳妇钱惠则是看见大嫂吃瘪喜上眉梢,仗着两个儿子腰杆子硬,言语间添柴加火,恨不得今天就把老大一家并那三个赔钱货赶走才好呐。
“我说大嫂子,你这是横行霸道惯了?啥都有你掺和一脚的,小妹就算爹妈没了也还有爷奶,哪儿就轮得到你管教了,再说了这大白天的,你也不在屋里教训,真不是故意丢我们老秦家的脸?”
钱惠挤着她那双绿豆眼睛,凑到秦老太跟前一个劲儿拱火,也不怕被大嫂林帮娣听到。
反正她生不出儿子,早晚绝户,以后她三个女儿就是嫁出去了,也还要仰仗她两个儿子撑腰呐。
果然,地位被挑战的秦老太将手里拐杖重重敲在地上。
竖着眉毛再也顾不上脸面,大声骂道:“她敢!下贱腌臜的蠢妇!肚子里尽是些赔钱货,还敢当我老秦家的当家!”
其实秦老太一点都不生气秦小妹差点被林帮娣打死,应该说打了也就打了,又不是稀奇事。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大白天干这事儿,更不应该犯蠢叫秦小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会儿搞得人尽皆知,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细想想这些年,老大媳妇干的蠢事可不少,如今她的孩子也大了,其他两个媳妇又都生了儿子,保不齐是逼急了怕被吃绝户,真想夺她的权!
这还得了!秦老太彻底冷静不起来了。
“老大!还不快拿绳子过来,把你这个蠢婆娘送到娘家了!这么大的心咱们家可压不住。”
在秦家,秦老太的权威无人敢挑战,她不仅心狠手黑,更是把着家里的经济大权。
特别是在老秦头五年前脑子糊涂了以后,儿子媳妇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得听她一个人的。
封建独裁,霸道专制。
一家子被她压的喘不过气,对她是又恨又怕。
果然她这话一说完,除了后头看热闹的邻居们一脸震惊,三个儿子谁都没出声,都已习惯了秦老太的霸道蛮横。
还趴在地上的林帮娣顾不上怨恨钱惠落井下石,她知道婆婆秦老太骨子里是,是最没有亲情可言的,一切都是以她的利益和面子至上。
这会见自己丢了脸,她怕是动真格的了,林帮娣吓的一把抱住她大腿,胆战心惊的不住哀求。
“娘!娘你别听她的!我是不争气生了三个妞,可我也事事都以咱家为主的啊,我一直最敬您!最听您的话了,这家里您是最大的,我从来没有二心啊!”
她婆婆秦老太封建古板,又最不讲情面,别说她在家里当牛做马的干一辈子,就是三辈子,生不出男娃也是没用。
这要是把她送回娘家…
林帮娣根本不敢想她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还有她的三个孩子,大女儿招娣眼看就要读大学了,以后指定有出息。
她还没享到儿孙福,还没生儿子。
顾不上自己也是三个孩子的妈,几十岁的人了,林帮娣顶着院子里几十双眼睛,旁若无人的大哭起来。
“真是那个小贱人害我!都是她害我的啊!娘!娘我也是为了咱家才教训她的,那贱人居然敢把我们使二叔钱这事儿都告诉…”
“老大家的!你胡说什么!”秦老太大惊,急的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
拐杖都丢在了一边,她觉得自己真是要被这个蠢媳妇气死了,这话也敢往外说!
被打断的林帮娣看秦老太气的直发晕,站都站不稳了,这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连忙捂着嘴,瑟缩着蹲在一旁哭。
她本来就不聪明,这会儿又气又急,什么话能说不能说的全忘记了。
还好这会儿那两个青壮社员抬着担架领着卫生员跑进来,吸引了大家伙的注意力,一群人都凑过去看秦小妹去了。
大队长掐了半天人中,都快把秦小妹人中掐肿了也没见她醒,这会儿看卫生员挎着医疗箱进来,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腾出位置给人家。
大溪沟村卫生站也是和小溪沟村共用的,规模不小,这会儿来的卫生员是从公社下来的年轻后生,名叫张国庆。
他一进门,先是指挥看热闹的社员退到门外,又蹲下身用生理盐水清洗了秦小妹额头上的创口,仔细查看后包上药,让担架进来把秦小妹小心的抬进了秦家屋里。
没有热闹可看,大队长叫外头的社员都各自散了回家做饭去,抹了把汗也进了屋里。
这事儿可还没完呐,把人打成这样,就算是亲伯娘也得有个说法!他好歹也是个官儿不是,不能不管。
可没想到他刚走进去,头上缠着绷带已经被挪到炕上的秦小妹,突然猛的睁开眼睛!唰一下!从炕上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把正低着头翻药箱的卫生员张国庆吓了一跳。
见她醒了,便要提醒她不要剧烈活动,免得伤口出血,可话才到嘴边,他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诡异场面。
只见秦小妹直挺挺的坐在炕上,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机械的抬起头平视前方,一咧嘴,笑的渗人。
两只空洞的眼睛没有聚焦,只是无神的睁着。
突然!她梗着脖子一拧头,朝着门外惊愕的大队长李祖富瓮声瓮气的喊了声。
“李家兄弟,进来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