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这个计划经济的时代,乡下农民不比城里工人每个月有票拿,自然是什么都缺的。
因此想要改善生活,就只能指望大队福利,这时候也就显出了大队与大队之间的差距来。
就拿挨的最近的小白石村与大溪沟村来比。
那边的村子规模也不小,田地人口比起大溪沟村来一样不少。
可社员福利就完全不够看了,不仅大队帐上没钱,大队长也没本事、没人脉,在公社说不上话,当然干啥都有卡子。
比如同样是进公社赶大集,大溪沟村有三辆拖拉机三个拖拉机手。
小白石村就只有一辆拖拉机,一个拖拉机手。
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好,但凡逢年过节或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那是真供不上用啊。
常常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得社员之间结仇结怨,影响集体团结。
再来大队长的能力差距也大。
大溪沟村在李祖富的领导下,早就有了村坊,什么豆腐坊粉条坊,那可都是属于社员们的实打实的福利。
再然后就是大队上每家每户能养的鸡鸭鹅猪,数量多少也取决于大队长的能力,以及在公社有没有面子、干的够不够好。
单说大溪沟村每年都能分到胖头鱼吃,就是周围几个大队羡慕不来的。
而拥有这一切的基础,是成绩和荣誉,以及思想高度。
跟着最高指示走,出色地完成任务,是最要紧的。
所以老李家三个儿子逼死亲娘的事情发生以后,全家都被赶出了大队。
所以老秦家骨肉相残,闹出了人命,也才会被全村排挤。
一个大队是一个集体,任何个人的原因都有可能影响到集体的利益。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跟日常的生活和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所以现在的人才会极其看重面子。
今天老刘家发生的事情,如果妇女主任张木莲不在场,那顶多也就是秦小妹和他家的矛盾而已。
能私人解决就私人解决,私人解决不了就大队长解决,总之虽然人人唾弃,但不是大事。
可现在嘛~
“干什么干什么!要打死人啊?还有没有天理啦!我们又不是外人,你们要是不信去问问秦老太太就知道了,我们家连聘礼都下了!”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的被压在院子中间,就好像千古罪人一般被老少爷们儿指着鼻子骂,老刘头首先第一个熬不住了。
挣扎着辩解道:“你们就是管得再宽,难道还能管我家娶儿媳妇吗?那秦老太太可是秦小妹的亲奶奶,难道做不了主?”
当然做不了主!
现在人人平等,甭管谁想做谁的主,都要拉出去批斗。
再说了,老太太要管也只能管自己的儿子媳妇,秦小妹早和他们分开过,爹娘也都没有了,凭什么还要被管着?
况且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谁不知道谁呀?
他老刘家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家,这门亲事说难听点儿,还真是买卖妇女!
钱大娘一听老刘头欺负了人竟然还敢喊冤,当即一口老痰就啐在了他脸上。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真是好不要脸的一家子,你那儿子是个二婚头不说,还带个拖油瓶,三十好几倒想娶十多岁的小媳妇了?我呸!”
家里穷的没镜子,尿总有吧?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敢想这美事儿。
秦老太是吧?行,一会儿就找她算账去,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自觉自己家已经给过钱给过东西了,秦小妹本来就是秦老太答应过,要给他家的媳妇,老刘家的人面对大家的谩骂指责并不服气。
说到激动处还想动手,不过被王大娘手里的菜刀给吓的,很快又缩回了手。
“我劝你家别耍横,把话说清楚!老娘手里这菜刀可不是专管切菜的!”
要说法归要说法,动了刀子有理也变没理了。
作为在场唯一的干部,张木莲见状赶忙出来,维持场面。
看在她公社干部的面子上,众人情绪这才平缓下来。
闹了半天,终于把事情给搞清楚了。
还别说,这老刘家确实是给了钱给了东西的。
只是没给正主秦小妹,而是越过她,给了自认为能做主的秦老太。
那老太太也是,一辈子最要脸,临了老了老了反倒不要了。
明知道老刘家不是个好人家,他家那小子和孙女也凑不成一对,硬是昧着良心,就差明码标价把秦小妹给卖了。
两家人暗地里往来多次,甚至都说好开春就结婚了,新娘秦小妹仍然被蒙在鼓里。
要不是秦老太太胃口大,拖着老刘家三天两头的要东西还不出力,他家也不会剑走偏锋,直接抢人。
闹出今天这骇人听闻的闹剧来。
“你们就说倒霉不倒霉吧!我家出了钱出了东西,和媳妇儿亲近亲近怎么了?怎么就成买卖妇女了?”
老刘媳妇儿越说越委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那做派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似的。
可张木莲才不管她那些歪理,也不跟她拼嗓门大,只拿政策说话。
上头说的明明白白,禁止包办婚姻,鼓励年轻同志们自由恋爱。
并且人人平等,谁也不能做谁的主。
“咱们国家提倡晚婚晚育,男青年最好二十五岁以后结婚,女青年最好二十三岁以后结婚,咱们既然是先进生产大队,就更要做出表率来,大家说是不是?”
这可是中央发下来的最高指示,就算现在村里年轻人大都还是二十左右就结婚了,但谁又能在妇女主任面前说不是呢?
这可涉及到思想觉悟问题,大家果然纷纷高声应和。
“对!妇女主任说的是!咱们社员看干部,干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可不是嘛~咱们大队思想觉悟高,开会天天都在说这些,这老刘家肚脐眼放屁,咋想的呢?”
还能咋想,尽想好事儿,想美事儿呗。
他儿子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个二婚头带个拖油瓶。
想也知道,十多岁的裁缝匠秦小妹是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其实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要不干嘛费钱出东西,去找秦老太做主?
这人啊,是又蠢又坏,还连累一大队的人风评被害,就该拉出去批斗去!
看着眼前社员们群情激愤,秦小妹一语不发,做为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表现的足够可怜。
木莲姐说的没错,人是应该适当借力、示弱的。
如果事情发展顺利,今天以后她就再也不用烦那些没完没了的媒人和介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