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里,钱庆春没有和女同志交往过,也不懂青年男女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只知道怎么样才能把柜子打的合贴炕头,如何做才能把一把小板凳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力求一凳传三代,人走凳还在!
手上的活是老钱家四代人的脸面,他明白自己必须得守住这门儿手艺,所以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贡献给了工作。
过于莽撞,直来直去的性格也让他显得头脑简单过于憨实,常常让人下不来台。
就比如现在,秦小妹和梁平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特别是梁平,他的脸色先是惨白,然后迅速变红。
要不是端着泡菜回来的二狗挡住了去路,他就要一头溺死在门口的大水缸里了。
“诶?梁二哥你去哪儿?不吃饭啦?大姐可说要给咱们炸果子沾蜂蜜吃呐。”
二狗搞不明白,他没说错什么,为什么梁二哥的脸色这么难看?
这回总不能再说是被他气的了吧?他捞泡菜去了好不好!
真是···好一对卧龙凤雏啊~
看着一脸懵懂但总能精准踩雷的二狗,秦小妹忍不住苦笑,他和钱庆春遇上真是彻彻底底的灾难。
不过梁平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给自己送蜂蜜呐?打开大衣橱,秦小妹果然看见一个包裹严实的兜子被放在一大堆布料里。
打开一看,里头确实是一罐子满满的蜂蜜。
“这眼神儿真毒啊···这样也能看出来是蜂蜜?”秦小妹忍不住赞了一声钱庆春近乎变态的侦查能力。
回过身,她主动给梁平解围。
“还是梁二哥想的周到,知道吃炸果子自己带糖来了,不像哥哥,带着张嘴就来了还和人家吵架。”
其实钱庆春也不算是空手上门,是他娘担心小妹生活上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所以特意差遣他来看看,还带来了自家点的豆腐。
可架不住秦小妹伶牙俐齿,有心想要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便只能委屈哥哥钱庆春,毕竟要论起来他们的关系比梁平可近多了。
来人是客,总不好把关系搞得太僵。
“行了,把桌子收一收,准备吃饭吧,丧彪守着灶台都快馋死了。”
外头下着暴雨,难得清闲,又来了这么多朋友,秦小妹今天做了两个费事儿的菜,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可把丧彪乐疯了。
过年了,一定是过年了!
“就是可惜李哥不在,大姐,我哥啥时候回来呀?”二狗进厨房帮忙端菜,一看今天菜这么好,便忍不住下意识的想着李树。
暴雨季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总待在家里算怎么个事儿?虽然邹家没挑理但秦小妹知道,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做人做事不能太过分。
看似最和谐的关系,其实往往是最需要小心维护的。
所以在那次雨停以后她就把李树赶回了小溪沟村,叫他好好帮师父家干活,直到下一个雨停的日子才能回来。
“我也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呐,放心,鱼给留了个尾巴,咱们人多吃大份儿的,小心烫。”
今天老钱家拿了豆腐来,秦小妹想了想水库估计又要分鱼了,便将家里剩下的唯一一条腊鱼拿出来,洗了洗给炖上了。
另外还炸了面果子沾蜂蜜吃,加上夏天时二狗和小妮儿送来的螃蟹制成的蟹酱烧葫芦条,以及一些爽口小菜,也算是极其丰盛的一餐了,光是豆腐炖鱼就老大一盆呐。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二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他讲理的很,不肯敞开了吃饱,但都请客了,秦小妹仍是希望他能吃的尽兴些。
要不是他机灵,靠得住,秦小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焦头烂额的事情,肯定是没有精力对付来者不善的老牛家和母亲周伟珍的。
这个小家能够守住,全靠他和小妮儿这两个勇敢的孩子,他们的付出,秦小妹都记在心里,三人的感情也从那次以后变得更加亲密。
“在灶上留着的那碗是给小妮儿的,一会儿姐给你个篮子,你回去的时候给她送去。”还没开饭,秦小妹就先嘱咐了二狗一遍,生怕他忘记。
小妮儿是个苦命的小丫头,她母亲有病,脑袋不太清楚,时好时坏的。
好的时候会给孩子们缝衣裳做饭,坏的时候逮住谁都往死里打,小妮儿是那家里的小女儿,打小就没少挨揍。
哥哥姐姐都大了,比她机灵也比她狠心,母亲发病打人,他们就把她锁起来不给她东西吃,试图用饥饿去教育一个脑袋不清楚的可怜女人。
只有小妮儿心疼母亲的不容易,顶着拳脚也要照顾她,帮她换下沾满屎尿的裤子,梳头发、擦脸。
就像母亲曾经照顾她一样,毫无怨言的照顾着母亲。
听说进了暴雨季她母亲就又病了,小妮儿也是因为这个才被绊住脱不开身,不能和二狗他们一起出来找东西吃。
想来她家里应该已经弹尽粮绝,接不上顿了。
秦小妹不仅给她们母女准备了一大碗豆腐炖鱼,还抓了两把糖果子一起放在篮子里,另外又装了十斤苞米面儿,让二狗找机会偷偷给她们送过去。
小妮儿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哪怕日子已经这么难了,她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展示过脆弱,而是选择用瘦弱的肩膀扛起照顾母亲的重担。
她已经很努力了,是这个世道不好。
正是因为秦小妹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愿意接济她们娘俩。
小妮儿的母亲秦小妹也见过,那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正常的女人,但只要她清醒着,就会很温柔的抱着小妮儿,给她梳头编辫子。
还会唱歌给她听。
那是秦小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来自于母亲的充满爱意的童谣。
“小脚丫~胖脚丫,脸盆儿里~划呀划,
扑哧扑哧打水花,好像两只小白鸭~
娘的小娃娃,一定快快长大呀~”
或许作为一个人来说,小妮儿的母亲有着明显的缺陷,并不是那么合适当母亲。
可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了,而且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这种爱就像一把双刃剑,支撑着她艰难活下去的同时,也让她在每一次发病清醒后生不如死。
她从来都不想伤害她的宝贝,当别人只当她是不听话,企图教育好她时,只有她的小宝贝知道,她只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