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建平耐心地等着常笙画的回答。
常笙画懵了一下之后，就摇头笑叹道：“匡伯伯你说笑了。”
她的语气里连分毫犹豫迟疑都听不见，匡建平并不恼火，“真的不想要？一半的匡家就够你下半辈子挥霍了。”
常笙画似笑非笑地道：“也够我把下半辈子砸里头忙活了。”
匡建平沉吟道：“坐吃分红都不行？”
常笙画再次叹气道：“没办法，谁让我就是喜欢他呢。”
如果没有宁韶明，她可能还真的就对匡建平的建议动心了。
但是有了宁韶明，那么其他的一切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讲究过了，自然就不愿意将就了。
匡建平闻言便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叠出愉悦的弧度，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你总是这样，小常……看得很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
常笙画不置可否，“手上的好牌本来就不多，再不好好打，我不就人财两失了吗？”
匡建平轻轻颔首，“希望你日后也能记得住你今天的话。”
常笙画嘴角一弯，“匡伯伯要时常看着我呢，我是记得住，要是宁韶明欺负我了，我还得找匡伯伯帮我讨公道呢。”
匡建平眼里的笑意弥漫开来，“好，一定帮你……等你们有孩子了，让我给你们带也行。”
常笙画无奈，“这事儿可不是我说了算……”
常笙画随意地跟匡建平笑谈了几句，这才和他一起下楼去了。
她面上笑着，内心却仍然有点沉重。
多年仇恨眼看着就要报了，匡建平一直身体不好，忧虑过度，恐怕一旦放下心结，没了挂念，那就……
唉。
常笙画决定回头私底下跟匡盛星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离开了匡家所在的别墅之后，匡盛星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在车上，匡盛星跟常笙画说了一下上次那个孟氏军工的后续，那次常笙画逮到了当年出卖队员的郭里虎，还顺手查了一下那批势力旗下正在私自制造武器的产业链。
撤走了匡氏的资金、又把以权谋私的匡氏分公司的人弄走之后，孟氏军工那边就出了大乱子，等他们平息好内部的骚动，伤了的元气就恢复不起来了。
一旦等到那批势力倒台，孟氏军工这样的附庸就是随时可以铲平的小喽啰。
常笙画听罢之后，有点意外，因为她没想到孟氏军工比想象中要弱多了。
匡盛星摇头道：“不是他们太弱，是你们把帝都这边弄得太乱，他们顾得了那头顾不得这头了。”
常笙画并没有居功，“看来世家那边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不然的话，依照常笙画如今没靠山没背景的地位，就算她再怎么算计，世家那边不动弹的话，她也只不过是白扑腾罢了。
常笙画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匡家最近低调点，既然世家那边出了手，那我们就别掺和太多，静观其变吧。”
马上就要来临的三月份班底变动才是重头戏，常笙画已经把能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了，只能擦着边推波助澜，具体的博弈都不是他们这些小辈参与得进去的，就算是一向喜欢掌控主动权的常笙画，也得说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了。
匡盛星捏了捏太阳穴，“你和斯文德要不要先回M国一趟，等事情完了再回来？”
副驾驶座上的斯文德立刻说：“不要！”
宁韶明下意识地看向常笙画。
常笙画很冷静地道：“我走不了。”
当年作为You-Know-Who的正式成员，如果不是常家和刘方从中使力，常笙画其实也出不了国，到了现在，她又进入了歼龙大队这个特种部队，那就更不好走了。
宁韶明和匡盛星都露出有点犹豫的表情。
常笙画一锤定音道：“不用想太多，随机应变吧。”
宁韶明和匡盛星只好无奈地点头，其实他们心知肚明是劝不走这两个人的，毕竟对付那批势力的主力就是在常笙画和斯文德身上。
把宁韶明和常笙画送到机场之后，匡盛星又把准备好的元宵节礼物塞进他们托运的行李箱里，这才将他们送上飞机。
一路过程不予赘述，下了飞机之后，常笙画和宁韶明就取回了之前留在这边机场的车子，趁着天色未暗就往驻地赶，说不定还能陪歼龙大队的士兵们吃个晚饭。
开车的仍然是宁韶明，常笙画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头看手机，时不时抬头和他说说话，一路上倒是不枯燥。
比起在帝都那边的零星小雪，这边的雪原就明显下了好几场大雪，车子进入雪原之后就不好走了，路上还打滑了一次，常笙画提出让她来开车，被宁韶明一头黑线地拒绝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不过是下午四点半，但是北方的天黑得早，夕阳的残红已经顺着天边在铺展了。
宁韶明把车子靠边，和常笙画一起下车去看夕阳。
外头的气温很低，不过他们穿得厚，周围也没有起风，只有他们呼吸的时候有白色的雾气在升起，宁韶明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侧头去盯着常笙画的脸发呆了。
橙红的夕阳很美，映衬得常笙画的脸也是红艳艳的。
宁韶明看得入了迷。
常笙画回过头，瞧见宁韶明的表情，当即就笑了，“看什么呢？”
宁韶明没忍住凑过去，吻住了她弯起的嘴角，交换了一个旖旎的亲吻。
交叠的双唇分开之后，他们额头对着额头，呼吸之间彼此交缠，夕阳的余辉落在了他们眼里，像是从内心深处绽放出来的光。
宁韶明小声地嘟哝道：“蜜月就快结束了，好不舍得怎么办……”
常笙画失笑，“哪来的蜜月？”
宁韶明理直气壮，“二人世界就叫蜜月嘛！”
常笙画耸了耸肩，“回到驻地之后把宿舍门一关，你随时可以二人世界。”
宁韶明听罢，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飘忽了一下。
常笙画似笑非笑，“宁小明同志，你准备跟我分享你现在的脑洞吗？”
宁韶明的脸瞬间就红了，嘴硬道：“我什么都没想！”
常笙画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
小狮子又在脑补什么有色心没色胆的事情了吧……
直到夕阳落下，天边只剩下一点余辉，常笙画和宁韶明这才准备往回走。
宁韶明先去把刚才熄了火的车子热上，然后回头一看，就发现常笙画不见了。
宁韶明愣了一下，又下了车，在周围转了一圈。
在一片林子后头，宁韶明看到了常笙画正站在一个凹陷的山谷边上，周围只有那边车灯辐射过来的一点光线，显得有点昏暗。
这片地方的雪有点厚，宁韶明深一脚浅一脚靠近过去，他看着常笙画的背影，有点不解：“常小花？”
常笙画回过头来，朝着宁韶明的方向走了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冰，她突然脚下一滑，就往后头栽了下去。
宁韶明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想都不想就冲了过去，被常笙画带着往下一倒。
宁韶明直接就把常笙画抱进怀里，拿手臂护着她的头，闭着眼睛准备迎接往下翻滚的力量。
然后他就一头栽进了雪里，轻飘飘的雪铺头盖面地将他们两个人埋了起来。
宁韶明愕然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一看，发现他们就摔在不到三十公分矮的一个小凹坑里。
常笙画躺在旁边，嘴角噙着一股古怪的笑意。
“你……”宁韶明回过味来了，无语地道：“你又忽悠我？！很好玩吗？”
常笙画语气微妙地道：“没啊……就是考验考验你。”
宁韶明一头黑线，“考验什么？看我会不会救你？傻了吧唧的，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救的吧！”
他自己当兵那么多年，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见义勇为的习惯是改不了的了。
常笙画眨眨眼睛，“主要是……”
“嗯？”宁韶明就等着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常笙画笑着道：“我没有等着人来救过啊。”
宁韶明一下子就顿住了。
常笙画不说话了，只是躺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
凹坑里的光线并不好，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彼此的轮廓，但是常笙画看得很专注，就像是要将他这个人深深地印进心里一样。
对于常笙画来说，她从来都不是那个坐在那里等人来救的性格，可是刚才她从上往下倒的时候，虽然明知道背后没什么危险，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作出自救的动作。
然而宁韶明当时那种毫不犹豫就冲过来的姿态，以及把她护在怀里的动作，还是让常笙画瞬间心生震撼。
比起宁韶明的忐忑不安，其实常笙画才是更游刃有余的那一个，但是正如她答应宁韶明的，她要学会让出一部分的主动权，一方面是为了让宁韶明有事可做，一方面也是为了他们的未来长久打算。
——她的确不能总是一个人那么独裁地承担一切的。
所以刚才常笙画把自己交给了宁韶明。
宁韶明毫不迟疑地冲过来抱住了她。
哪怕那是宁韶明习惯性救人的举动，可是对于从来不会坐以待毙的常笙画来说，已经是一次破天荒的尝试了。
这次的考验，其实针对的不是宁韶明，而是常笙画她自己。
只有她真的愿意把主动权移交给宁韶明，才能算是通过考验。
“宁韶明，”常笙画轻声道，“你会辜负我的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