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51章—拆烩鱼头
月奇麟姐姐的侍女青岚将一片菜叶递到小兔子的嘴边，看着软乎乎又可爱的小兔兔，莫名地心情就会变好。
小嘴巴一张一合，看不到开合的动作，只有三片嘴唇轻轻蠕动，然后菜叶的一角就消失在了他的嘴下。
月奇麟姐姐虽然很经常地会自己喂她养的小动物，由她说，那就是必然的责任与担当。但是偶尔的，如果太忙了，也会拜托见习或是侍女，帮忙喂一下食。
当然，小九妹妹是决不能接近的。上一次面对着她兴奋说出口的“尖椒兔”，小兔子只能瑟瑟发抖，神经纤弱的他差一点就生病了。
因为这件事，小兔子甚至反感起了原本很喜欢的、提供菜叶的厨师长陆佳瑶姐姐……
唉。青岚叹了口气，觉得就算是兔子也知道趋利避害呢。
也就在青岚默默摸着暖乎乎的小兔子，感受那种血液流动的温暖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青岚，有人找。”
“来了。”青岚回了一句，蹭了蹭小兔子的脑袋，“好了好了，我也得干活了。”
来到楼下，巧笑嫣然，虽然月奇麟姐姐走的是无口路线，但是这样子的月奇麟姐姐也很会假笑。然后青岚就看到了一个壮实的汉子。
有着一种凶兽的野性，全身肌肉像山上的大石一样贲起，粗犷中，却又有着一种匀称的健壮美。
作为必修课，青岚可以大致记下自己遇到的客人，尤其是那一身肌肉，那一身完美的肌肉……是叫阿科来着的吧。
那位名为阿科的部落少年抬起头来，目光灼灼，阳光一笑，向着青岚挥了挥手。
……
青岚作为能够跟随花魁姐姐见习的花女，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进了房间，知道青岚很是喜欢肌肉的侍女们对着她一笑，将几样点心，三份肉菜放到了桌上，顺便留了个手势，加油，是个好男人。
阿科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只是感觉这个姑娘的房间里好香，是一种花的香味，平雅中又有一些艳丽。
这是月奇麟姐姐的喜好，太过沉重的味道对小动物很不好。所以青岚也会尽可能挑选一些自然，淡味的熏香或是脂粉。
“客人，已经月余不见了，是厌烦人家了吗？”青岚说着惯例的话，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小纯情的男生。
“不是不是。”阿科自然摇头，这种套话对于他而言，杀伤力很明显，脸蛋微红，“我们和一个怪物打了一架，还好赢了。一直在处理后续，很忙。”
作为男人，尤其是心性还未成熟的年轻人，最喜欢的就是在女孩子面前吹嘘自己的力量。阿科所说的，就是在他那个人类刚刚结成部落的时代，他们所面对的第一个挑战。
在寒冬时节来到的，每三百六十四个日落一轮回的怪物。
单足的怪牛。
这种怪物会吞噬一切的概念，吸收其中的“养分”，被吞下去的生灵会失去活力，而物品则会消亡、粉碎，如果是人，那便会失去天赋、能力……乃至生命。
强者变成弱者，心坚者变成懦夫，善心者变成恶徒……
世间一切“好”的概念都会被怪物吸收，只剩下“坏”。
“我啊，狠狠给了他一下，就那样子，喝啊，这样子。不过就算是这样子，下一次轮回他依旧会来……但是我们绝不会放弃的。”
阿科手舞足蹈地说道。当族里的【尊】被打倒，体内的【力】被吞噬的时候，是他冲了上去，狠狠给了那个怪物一击，带领着已经放弃了的族人战胜了他。
甚至，【尊】说要指导阿科战斗的技巧，或许有一天，阿科会成为新的【尊】。
“好厉害，阿科是英雄呢。”
“之后，我们办了庆典，我，我……”他想起了阿曦，他面对她的告白，说自己还要再确认一件事……阿科鼓起了勇气，“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为伴侣。”
清澈的眸子望着青岚，他不想辜负这个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你有喜欢的人了吧，这样子的英雄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青岚轻轻笑着说道。她没有避开阿科的目光，心对心地说道。
“是，阿曦说她喜欢我。”
“那不是很好吗？你们会是很好的夫妻的。”青岚欣慰地说道。曾经陪伴的少年能够有一个一起笑的女朋友，她也是很高兴的。
“那么你呢？”
“我吗？我和你，不合适的。”
“哪里不合适，你是个好女人，我知道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想到的不是阿曦，而是你。”阿科终于这么说道。
“我？”
“就是被那个怪物打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如果就那么被他干掉了，如果不能再见你一面，我一定心有不甘。”
青岚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着阿科，“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但我还是要说，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太好了。
“为什么？”
“你那只是一刹那的喜欢，那样子的心意是支撑不起一辈子的生活的。”
“不是一刹那，不是的，我……”
“好了，你要更加珍惜身边的人。那位阿曦姑娘才是好女孩，你不要辜负了她。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偷偷地来找我吧，我随时恭候着你哦。”最好是不要了，希望，是最害人的。那样子，只是伤害两个人，不，三个人乃至更多。
不是的，不是那样子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阿科却说不出自己的心意，他感觉得到，自己与青岚之间，隔着什么东西，深重而沉闷的什么，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物事，却又切实存在。
“我不明白，但是，我的喜欢绝不是假的。”阿科眼睛里带着纯洁与认真，“这个给你，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会让你变成我的伴侣。”
或许是不愿意弄脏她的衣服，阿科将一片包着什么东西的树叶放在了地上，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在他关上房门之后，青岚抬头望着天花板，“终究，还是不能奢望什么啊。”
……
“所以姐姐你就将这个带到我这里来了吗？”戳着树叶里的大鱼，小九只是在想这到底是什么鱼，然后便想做什么菜。不过，还有一件事，“姐姐你，终究是被那些繁杂的思想束缚了啊。”
“是啊，我的身份，又怎么能配得上他呢。”青岚轻轻喃喃。
“喜欢就对了嘛，想什么身份，想什么配不配得上。”敢爱敢恨的小九一向快人快语，如果她爱上了一个人，绝对会像火一样扑上去……感觉变成苦恋了，怎么办？小九叹了口气。
“小九你只是厨娘，你不明白的。就算是身处星界，作为花女，总是低人一等的。”而且星界，是一种扭曲的认知啊。
“那么，就从离开开始，去成为一个不低下的人。”小九却沉默了一会，“姐姐，过去成就了现在的你，但是你绝不应该用过去来固定你的形状。”
“真好啊，小九你可以做各种各样的选择。”青岚感觉自己迈不出那一步的。
“不是的哟，如果让我自己来选，我会留在玉绫。”小九摇了摇头，看着愣住了的青岚，“我很喜欢给姐姐们做菜的日子，能够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比起给客人做饭还要开心。”
“可是，这里是花楼呀。”
“但是并不是姐姐你所知道的花楼吧，这或许才是她本来的样子。追寻金钱的无奈，放纵欲望的糜乱，当一个概念里没有了恶，就只剩下了原初的本质。”而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善良。
“小九你……”
“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如果做不到……”小九呵呵一笑，“不是还有那个吗？”
看着低下头去的青岚姐姐，小九希望她能够走出那一步，有的时候人生的选择是无奈，可是无奈选择之后的道路，却是最难走的。
为了这样子的青岚姐姐，小九决定做一道很厉害的菜。
而且今天有可能会失败的菜。
也就是拆烩鱼头。最好是用鲢鱼头来做，花鲢的鱼头最能打了，不过今天的鱼头小九并不认识，所以她才认为有失败的可能。
先查了查资料，这是鲢鱼的变种，多见于大荒时代……那就是能吃的，虽然这样，小九还是再测了一下毒。
那就上手。
“咔咔”切下鱼头，因为这鱼很大，属于那种可能已经无忧无虑生活了好久的大可爱，所以只留了一根鱼肋骨。说是拆烩鱼头，那当然就是鱼头啊。
“啪啪”破开，鱼皮朝下，摆几片姜，撒料酒，上锅清蒸十分钟左右，重点就在于鱼的鱼皮那一面要朝下，还有蒸的时候，是水沸腾再蒸。
这点时间，笋焯水切片，火腿切片，这是最后提鲜的，就这些差不多了。
接下去，就是那个繁杂的步骤了啊。小九回忆着鱼头中的鱼骨数量与位置，将蒸鱼头中的汤倒出，这汤还是可以的，小九嗅了嗅味道，决定最后调味的时候可以用。
鱼头过一遍冷水，既是可以上手，也是让肉收缩，使之更有弹性。
鱼骨从大到小，一根根取出。如果是新手可以将鱼骨留一下，既是纪念，也是完成后再对照资料，确认骨头全部取出。
小九很怀念当初对着一桌子鱼骨背骨头有多少，长什么样子的时候呢。
随手将骨头丢掉，小九越来越确信，这就是鲢鱼的一种，心中安定，甚至哼起了小曲。手上动作却不疾不缓，只是认真地取骨。
伸手按了按鱼头，确认至少没有什么硬骨头了，小九拿过另一个盘子，将两个盘子叠在一起。一扣，鱼头就翻过面来……可以调味、稍微煨一会儿了。
猪油，有考究的还会加蟹油，但现在没有也就没办法了，爆香葱姜。料酒，高汤，鱼汤，下入鱼皮朝上的鱼头，这个动作一定要小心，主要是让鱼头滑入锅中……很好，稍微煮一会儿，加笋片、火腿片，到他们味道释出。
稍微尝一下味道，火腿本身就有咸味，还是很特别的咸味，所以此时才一点盐最后提味，接着，胡椒粉～～～鱼头、鱼汤的标配，没有胡椒粉的鱼汤，嗯，不喜欢吃也可以不加。
盛出没有技巧，就是手劲，有点小重的锅子拿起来，一倒，入碗。
烫点小青菜点缀，这就是拆烩鱼头了。
青岚很是期待。清蒸的时候还不觉得，鱼的一点点腥味飘漫还觉得寡淡而无趣，但当猪油中入了葱姜，那股子味道一来，既而便是高汤绝味，鱼的鲜味紧随其后……嘴巴里的津液早就已经压抑不住了。
拆烩鱼头看上去就没有鱼头汤那么漂亮，鱼头的褶皱稍微显得有些奇怪，但是几颗青菜点缀着，倒是可以忽略这些。
软乎乎的鱼肉，筷子夹起一块，虽然也是鱼头汤，但拆烩鱼头果然先要从肉开始，而且不是那个最大的脸颊肉，而是吃的时候要吐骨头，战战兢兢连胶质都不能享受的鱼唇。
滑爽的鱼唇没有一点硬骨，直接就在嘴里滑溜着进了喉咙，一股子淡然的高汤底味中，是明然的鱼鲜。
此时，取一些靠近鱼的身段处的鱼肉，与胶质不同的瘦肉口感有些丝感，如同一根根粘连在一起的丝绸，慢慢咀嚼，其中吸收的鱼汤便流溢出来，以一种鲜美似妖怜的味道，占据着口腔。
“青岚姐姐，尝尝这个。”小九从鱼鳃那里探进去，取出一个白色螺旋状的东西。这是鱼的鱼云，具体的器官不是生物学家的小九也不知道，她只要知道这很好吃就可以了。
青岚还沉醉在鱼肉的鲜美之中，觉得不会有什么能超过那滋味，而且这白色的一团，看上去有些怪异。
但是尝到口中，鱼云的外面，是软滑的胶质，慢慢在嘴里化开之后，咀嚼间，可以尝到里面的软骨，有些嚼劲，但是却又不会坚硬，嘴巴一动一动，一股股鲜美的鱼汤从那名为鱼云的器官中流溢出来，与那胶质和软骨混合在一起，成为一种让人生出津液的味道。
一勺子鱼汤浇在饭上，佐着不同口感，但是没有骨头的鱼头肉，青岚开心地扒着饭，感觉少了很多烦恼。
人生路上，谁不前行。即使是这有大量硬骨的鱼头，不也能将那些骨刺一根根拔除。
这人间，终是无尽。
看着似乎振作了许多的青岚姐姐，小九不由觉得很是开心，心中也慢慢有了些许犹豫，她停留此地，是否……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