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31章—白煮鸡蛋
花街，地下街。
这里是只有工作人员可以进入的休憩场所。没有了花街上那样子激烈的生意竞争，店家之间也会轻松一些，喜欢悠闲生活、不喜欢客人蜂拥而至的那种性格古怪的匠人或是店家也躲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只是做着自己。
在经历了相约与期待之后，花楼玉绫的四位少女，一名见习生，两名侍女，还有一位厨娘……嗯，还不能忘了厨娘自带的师傅，在地下街的某一家店里用餐。四女一男，如果不了解的人～～这就是后宫啊。
客人很多，但是桌椅都摆放得有一些距离，因此就算是说话大声一点也不会打扰到别人。这是在地球文化圈的西方文明所推崇的用餐环境。但是送上来的主要餐具却是筷子。
而料理也是一样，花楼玉绫小厨房的厨娘，是身边有“食神”之称的师傅的弟子，食神弟子小九妹妹品尝着在她看来略微有些古怪的餐点，有些思索。
“小九妹妹，这个是怎么做的啊。”
就像平时一样，看到餐厅里的料理，总是不自觉地问一句做法的，是五人组中最年长的那位，妩媚的花魁见习生，雪昉小姐姐。
她问完就后悔了，因为今天不是和别人，而是和那位食神弟子小九妹妹出来吃饭啊。要是厨师的料理手法被扒了个精光，那不就尴尬了吗？
小九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看似是荷包蛋与白煮蛋的料理，只要一尝就明白，这只是做成了那个样子，却是其他的菜肴，“这是分子料理的技术，蛋白是鱼肉，而蛋黄是调好的酱汁，另一个是搭配的蔬菜，主料……”
都是厨师，小九……小九不在乎别人面子也没用，这位厨师的手艺很好，就算是小九也不可能完全还原。
只是几种主料，却也做不出这种味道。料理的世界，真是奇妙啊。
“明明是西餐，却递了筷子，这家店的老板很奇怪呢。”雪昉笑着说道。
一旁的梅菈是花楼玉绫花魁姐姐身边的侍女，怯怯的她摇了摇头，“我用不好刀叉，还很担心呢。”说着，就小小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位侍女时弥则在偷偷拿小九妹妹那位自闭师傅的菜。对于第五欲界、餐厅出身的她来说，只是一份是完全吃不饱的。
小九却愣了愣，她抿着嘴唇，最后还是说道，“不，这是东方式的料理。”
梅菈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而雪昉就直接笑了，“小九妹妹，再怎么看，这家店都是西式料理吧。”
环境，摆盘，上菜的方式……除了送了筷子上来，到底哪个地方能让小九妹妹觉得这家店的料理是可以划到那个处于重建中的东方世界的啊。
“不，如果硬要说的话，这家店就是一个学东方菜的厨师，拿着西餐厅的模式强行展现自己的厨艺一样。东方系的菜为核心，西方式的摆盘……主食的切割手法里还有极东料理的影子……简直就像是我的地球料理系劣化一样。”
小九戳着那个做成了分子料理的糖醋鱼，有些语气古怪地说道。
小九要去做自己风格的菜的话，也会做出差不多的东西。因为会的东西很多，东方菜系对于火的掌控，西方菜系料汁的使用以及摆盘，极东的刀法，将这些结合起来做菜，就会变成眼前的料理。
小九还能混入龙族烧烤的技巧，海族挑选鱼类的标准，精灵族对于香料的使用，等等。但是料理的本质不会变。
就像眼前的菜，那种东方菜系的影子简直就是如影随形。就像是为了填充东方菜系中没有的东西将其他的菜系借鉴了过来一样。却消化得那么精巧。
看上去像是西式料理应该是摆盘和环境的原因，但是小九可以打包票，厨师学的主菜系一定是东方料理。
“那么，厨师也许是那个时代之后的人咯。”
雪昉点着嘴唇，说道。
在两千年的第四十个年头，那场改变世界的大战之后，地球文明正式开始进入融合阶段，各种不同文化的互相碰撞最终催化了星空计划。
如果是那个年代的厨师，或许真的会做出这样子的菜来。
“不会。”小九摇了摇头，“第四次战争只是催化了那种融合，在那之前的料理其实已经有了变化，那种融合菜不是这样子的。这个厨师像是……自己创造了一种料理菜系。”
虽然只是粗糙地将东方式的料理以一种西方式的方式来呈现，如果在那些重视传统的人看来很诡异，但确实是很特别的一种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嬉笑的声音传来，“这家店的主厨真是奇怪，非要在西式的料理中加入东方式的元素，这不是画蛇添足嘛。我还是更喜欢传统的西料，你觉得呢？”
没有回答，但是可以听到清楚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扭头看去，一个像是仓鼠一样将食物塞到嘴里的女孩子正紧紧盯着菜肴，而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在花楼里的女孩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怀好意的男子。
除了小九这个笨笨，在座的女孩子都已经给他打上了渣男的标签。
就算是小九，也很不开心，因为那个男人明显什么都不懂，却还在欺骗女孩子。侮辱料理的纯粹的人……
“小九妹妹，他这样说欸，你不会是……啊，我是觉得小九妹妹是不会错的啦。”雪昉端起茶水，喝了一杯，笑嘻嘻地说道。
梅菈低了低头，她很害怕，但是又不希望那个女孩子受到伤害。
“这是东方料理，绝不会错的。”小九手指偎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介入这件事情。
时弥则利用这个机会，快快将新上来的菜塞进了嘴里，不时瞟一眼自闭师傅，寻找着进攻的时机。给人一种可爱仓鼠的感觉。
“这不是西式料理，是东方式的料理。”那个女孩子突然擦了擦嘴巴，说道。话语里没什么感情，就是那么直白。
那个男人噎了一下，笑了笑，“你不懂也是正常……”
“不是我说的，”那个女孩子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小九等人，“是她们在说。”
那个男人很尴尬地看了过来，然后以伪装出来的和善道，“几位，这里的料理还是不错的，但是不够纯粹啊。作为料理协会的一员，我的评价已经很中肯了。”
说话，他挺了挺胸，展示胸前的一枚胸章。
料理协会啊～～～如果这样子就真的难搞了呢。难道要大声说一句食神弟子在这里吗？哎呀呀，我们这边有食神弟子我们骄傲了吗？我们嚣张了吗？欸，为什么不嚣张一下呢？
雪昉正要说话，小九却已经抬起了手，“那个是这个纪元以来发行的第一款胸章吧，但是呢，在晨曦帝出界斩神的第二年，因为那位神的陨落，他所代表的矿物极速减少，第一款胸章的材料制作也出了问题，所以，这款胸章已经停用了。”
“呃，我这个，念旧啦，我这个人，很念旧的。”那个人擦了擦汗，目光瞥向门的方向。
小九“呵”了一声，“那么，为什么你的胸章不会变色呢？”在那人惊讶的目光里，小九继续说道，“那种材料在黑夜当中会呈现……卡布奇诺色。”
“开什么玩笑啊，哪有那种胸章，卖给我的那个人根本没说过这件事。”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说道。
小九点了点头，“确实没有。”
“那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你是说是买来的吗？”小九歪了歪头，“啊，是，卖给我的人，是那个人，还是就人啊……哎呀呀，我记性怎么那么不好，看来森林之子的华章颜色什么的事也是我记错了呢。”
那个男人已经气成了猪肝色。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有点帅气的厨师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身上还带着料理的味道，看到这边的情况，他一愣，然后饶有兴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喂，调停的餐厅工作人员不该这个态度吧。
“呵呵，没什么啦，只是没什么经验的小家伙在乱点评菜，我教训一下罢了。这些菜能将东方式的料理手法融入西料当中，真是富有心意。”那个男人笑着说道。
“可是，我做的就是东方料理啊。”厨师却漫不经心地说道，“教我厨艺的师傅又不教我怎么开店，到了最后就弄出这么一个四不像，我都没脸回去见她了。”
那个男人愣了愣。
雪昉姐第一个反应过来，“店长先生，这个男人冒充料理协会的人，似乎在欺骗女孩子感情。”
话音还未落，那个男人已经向门的方向冲去，谁能想到他竟然如此敏捷……“我会告知统合机关一声的，这样子的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几位还有这位姑娘的餐费我会退给你们。”厨师毫不在意地说。他就是个做菜的，菜还做不好，这种事，嗯，交给专业的吧。
而那边，那个惹出那么多事的女孩子已经举起手，“那我要再来一份餐点，请快一点。”她完全没有被影响，甚至偷偷将那个骗子没有动过的料理也一并消灭了。
雪昉很气啊，但是顺利从自闭师傅那蹭到一半的时弥却已经拉了拉她的衣袖，“别想了，她是餐厅的人，而且是最自闭的那一种。”
四处寻找美食，然后为了路费在某一站开启刷盘子生活，被路过的男人喊了一声就跟着来吃东西的渃兮歪了歪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心里一肚子气，但是那个店长竟然笑眯眯地站在桌旁。
“这位主厨难道是也想搭讪吗？哎呀呀，我们可是花楼里的姑娘哦，看男人的眼界很高的。”雪昉姐已经很不客气地说道。
他的态度也太奇怪了吧。
“毕竟见到了食神弟子，怎么也要见识一下嘛。”他却直勾勾盯着小九，他对于女孩子的气息最敏感了，小九身上没有杂七杂八的脂粉味，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你认识我？”
“呵呵，陆师傅最近还好吗？我忙着店里面的生意，都没空去看看师傅。”厨师余逊轻笑道。毕竟是师傅工作地方的女孩子，他自然不需要那么拘谨。
“你是陆姐姐的徒弟？”小九吃了一惊，怪不得菜式的本质那么正，但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改变啊。
“是啊，说起来，能不能见见食神弟子的手艺呢？”他很兴奋地问道。
摩挲着手，稍稍有些欣喜，身为厨师，面对着食神弟子，心底自然就涌起了意气以及某种不甘。
“这个……”
“我可以等。”
时弥期待的目光，雪昉姐“呵呵”轻笑，梅菈抿着嘴唇……小九叹了口气，“好，等我们吃完，我就做一道菜。”
……
厨房嘛，过了饭点就悠闲下来了。
听说食神弟子要借厨房做菜，厨师们自然是不服气的。只是食神的弟子，又不真的是那位食神……
小九也有点压力。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师傅来解决的。她看了眼似乎很拘谨的自闭师傅，轻轻咳了一声，“我就做一道无黄蛋吧。”
无黄……蛋？
余逊还有些了然，厨师里也有几人听过这道菜，但学徒们就茫然了。没有蛋黄的鸡蛋，那要怎么样啊？难道这种蛋也能挑出来吗？
小九先尝了尝店里面的高汤……陆佳瑶姐姐教出来的，吊汤的本事真是一流，小九想着比例，取了六个鸡蛋。
拿勺子轻敲一头，然后从小洞里将蛋液倒出来，蛋清蛋黄分开。
余逊主厨的手底下人还不错，毕竟到这一步，几乎所有厨师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甚至有人轻轻嗤笑。这一步最难的就在于高汤，不是自己吊的汤……
小九将冷下来的高汤倒入蛋清，打匀，速度不能快，这样子最后熟了才会再有蛋白的质感。
撇去表面的一层沫。比起鸡蛋羹还要小心。
将这样子的蛋液倒回洗净的蛋壳里，就可以蒸了。
家里面的话，很可能兴致冲冲做到这一步，然后就发现……鸡蛋竖不起来。这可不是脑筋急转弯，拿鸡蛋磕一下就竖起来什么的。鸡蛋倒了可不是小事。
专业的厨房，工具是不缺的，小九取了陶瓷的鸡蛋杯，家里面的话，可以拿一碗米，将鸡蛋竖在里面。
鸡蛋口拿纸一封，就可以蒸了。
冷水进蒸锅，水开给小火慢蒸，五分钟都不需要，这点时间，小九正好调一个酱汁。
高汤里下六个花菇，煮一会儿，取出花菇，将南瓜泥加进高汤里，这个季节的南瓜泥不甜，正好取代淀粉，微弱的甜会增添更多的复合味道。
小九蒸的无黄鸡蛋，自然是成功的。没有噗出来，也很漂亮。剥掉蛋壳，切一下，摆盘。一个花菇，黄金色的高汤淋上。佛跳墙、花胶鸡的黄金色稠汤其实都是拿南瓜泥弄出来的。
好了，无黄蛋，做好了。
有一种漂亮。但或许是因为小九就是在面前做的，所以没有了那种鸡蛋怎么可能没有蛋黄？！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做的啊？！！这样子的情绪。
雪昉拿小勺子切下一块，有点在吃雪糕的感觉。喂进嘴里，却是温温的暖。似是刚刚从鸡妈妈身体里出来的鸡蛋，还带着生命的温度。
明明是没有生命的料理，此时这一口鸡蛋却在嘴巴里展露着其活力。不像是鸡蛋羹那样子的嫩，而是一种软滑，细腻的蛋白不像未加料理的蛋白那样子是弹的，而是柔软得一抿就要融化。
其中的高汤味道恰到好处地弥漫在嘴里，然后与那稠稠的酱汁一起，成了一种独特的风味。
时弥撇了撇嘴，这么一点……她舀起一勺，眼睛偷偷盯着别人的。但是不要说要几个人分一份的厨师们，就算是其她人，也都是……呜～～
下一刻，一种不同于蛋的鲜美伴随着蛋的质感而来。柔软的鸡蛋在嘴巴里一下子碎开，其中的高汤如同洪流般宣泄而来。如奔涌的流泉，撞击在舌头上。
那个酱汁，浓缩的高汤汁水里，略微有一丝根本就是舌头挑战的不易察觉的甜，这个蛋，像是一种久违了的鲜味的集合。
时弥看到一个意犹未尽的小鬼，正好站在那里，还盯着……不，不会给你的，绝对……“呜～～只能一勺哦。”
梅菈小心地和小九妹妹分着一份，这不是鸡蛋，这是鸡蛋……呜哇哇～～脑袋，脑袋好晕。鸡蛋怎么可以这么嫩，而且没有那个黏糊糊、像是团起来的细沙一样的蛋黄，而是～～全部——都是嫩嫩的蛋白。
一霎那会以为是豆腐，但是那种鸡蛋软软而带着些许弹性的质感却完全不像嫩而碎的豆腐。没有鸡蛋原本那么弹，略微的松散让那个鸡蛋就那么轻易碎在了嘴巴里。
好好吃。怎么可以这么好吃。
而且酱汁，只有简单的几种味道，却又和鸡蛋里面的味道融合了，外面的味道是一种升华，内里的味道是一种弥散。
淡而雅的内心，外面是如潮水海啸般的酱汁，那种冲击在舌头上，然后逐渐被相似而不同的味道略微慢慢消去那份沉重。
无可言喻，这就是美味。
这份巧思，将鸡蛋变成了一个工艺品。简单的鸡蛋，拥有了绝不简单的表现。
“好吃吧。”小九呵呵笑着，很自豪地说道。分子料理将食材变化再还原，或是将食材变成、拟态成另一个样子。但她用的这种细微变化的巧妙方式，比起分子料理的那种大规模的变迁，实际上，更加能够让人心动。
梅菈点了点头。
自闭师傅也木木地舀了一勺，然后认可一般地颔首，却还有些许嫌弃……欸欸，师傅，不要那么要求高啦。我知道南瓜泥没有用好。
小九还在心底对自闭师傅抱怨，那一边的余逊就已经问道，“怎么可能，这是我吊的高汤，你为什么能那么简单就将味道融进这道菜里？”
“尝过了就知道了啊。无黄蛋用的高汤，我和师傅试过大概几十种，只要记住类型，要如何调味还是很简单的。”小九挺了挺胸膛，很骄傲地说。
这就是食神弟子吗？余逊呵呵一笑，被拖到料理路上的他，第一次燃起了些许不满。原来，真正的不甘是这个样子的。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眼睛里，闪动着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