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59章—猪肚肺汤
六月。
炎热的夏天似乎拉开了帷幕。
热乎乎的汤品成为了一种禁忌的存在。那种喝了身上就冒汗的东西，只适合冬天那种冷得人瑟瑟发抖的季节啦。
但是在夏天，除了绿豆汤之类的冷饮之外，也是可以喝汤的。
比如羊汤，在夏日，催发汗水，让体内的寒气随着汗水一起流出来，是长久流传的一种“我才不告诉你，别来抢我那一口”的小秘密。
又比如小九今天做的那个。肚肺汤。这道滋补的汤同样很适合夏天饮用。若是加几个橄榄，还能生津止渴。
但小九今天做的，是最普通的肚肺汤。虽然加了心。完全是肌肉的猪心可以给汤更丰富的口感。就像羊杂汤绝对比羊肉汤好喝是一个道理。
三样食材，处理起来都是麻烦。
猪肚拿面粉白醋拈过，使点力气将上面的脏味擦去，只剩下最本质的脏器味。脏器味这个东西，可不是不洗干净留下来，而是洗干净了却还留着。
尤其是头和尾，那些地方，拿手快速撸过，将上面的黏液搓下来。
再冲洗干净。
而另一边，猪肺已经冲水半个小时了。就那么将肺管套在水龙头上，然后拿铁丝固定。冲水之后按压，并让他自然地流出水来。再冲水。
直到肺没了什么颜色，只剩下那奶白奶白，如同女子白皙肌肤一样的颜色。
肺是脏器当中最难洗的，其实半个小时根本不算厉害，小九还知道，有一位厨师做猪肺菜，光冲水就要两个小时。可怕。
挤一挤肺，让里面的水从肺上的孔洞里流出来。“呲溜”一下提溜起来。拍一拍肺，就可以开始撕掉上面的不能吃的肉了。
这种东西有一个很简单、很暴力的诀窍。
只要能撕下来的，都不能吃。
干干净净的肺管，剪开来，里面也要洗得整整齐齐。
“呼～～”小九擦了擦汗，看向最后的猪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就像“虾仁猪心”这个谐音语一样，猪心，真的诛心啊。
沿血管破开，洗去里面的血块，猪心处理好了。
而到了这里，其实肚肺汤的制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做内脏菜，真的就是处理两三个小时，如果炒的话，可能一两分钟就出锅了。
整个肺、整个肚、整个心，一起焯水。没有这么大的锅子，可以一个个焯水，或者猪肺切大块。
葱姜料酒，没什么说的，焯水嘛。
但这三样不需要快快捞出来，而是在锅中多煮一会儿，煮到略微成熟。
捞出，切片。这就是纯刀工的考验，但实际上只要够细心，够耐心，切得不好看一些也不会影响最后的成品。
三样肉片下锅炒一下，加猪油炒，必须是猪油，也必须炒，不然汤不白也不鲜。
之后转到炖锅里煮半个小时。出锅前撒上葱花和胡椒粉就完成了。
小九擦了擦汗，又是这样子快乐的一天……最开心的是，最近冰九问姐姐也开始好好吃饭了呢～～～真好啊，人就是……
说起来，因为冰九问姐姐一直好好吃饭，是不是……小九掰着手指，果然，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冰九问姐姐香喷喷地吃着小九做的饭菜，露出那种面色潮红，失神欲醉的样子了。
这，怎么可以！
姐姐们，姐姐们的吃饭的幸福样子……是小九每天努力的动力啊。
“好。”小九剥着菜叶，下定了决心。
……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花楼玉绫的老板娘花歧伸手，然后被轻轻拍了一下。
拍掉客人伸过来的不怀好意的手，却又不会让客人不开心可是花魁的必修课。花魁姐姐冰九问翻了个白眼，“没办法啊，如果不把饭菜吃完，那个丫头就会来盯着我嘛。”
“谁叫九九你吃饭那么可爱。”花歧托着腮，就像是那些臭男人一样，调笑道。
嘟起嘴看着她，冰九问却笑了，“你说，叫我九九，会不会和小九妹妹弄混啊。”
“那以后叫你冰三炮吧。”
“喂。”冰九问姐姐叹了口气，捏起一枚棋子，落在已经落了五种不同棋戏的棋子的双陆棋盘之上。“说起来，那个机械师小丫头是什么回事？”
“灯泡坏了都没人休嘛。”
“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她呢？”
“只是单纯地欣赏她啊。”花歧老板娘随手捏起一枚棋子，把玩着，再放了回去，笑呵呵地说道。就像她这个举动一样，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深意。
“原来如此。”冰九问姐姐点了点头，“今年的花魁会，你打算拿下几席？”
“你就不多问问我？”花歧很期待地问道。然后看着眯起眼的冰九问，也认真了起来，眼前的这个丫头，竟然可以给她设下套了。
还是说，她失了一份冷静呢？
“呵呵，那我就诚心诚意地问一句吧，为什么选择了那位岳子清小妹妹。”冰九问呵呵笑问。
花歧抬起了头，很怀念地说道，“还是和她的研究有关吧。”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她到底在研究什么。关于她的机械师生涯，很多都是嘲讽，而且是无意义的嘲讽。那些机械师好像集体闭嘴了一样，对她研究的东西一个字也不提，就像那是什么禁忌一样。”冰九问拿起一枚棋盘上的棋子，奇怪道。
“因为她的研究，侮辱了他们所有人，将他们所有人踩在了脚下。她可以视他们所有人为懦夫，败亡者，丧家之犬。”
“这么厉害？”冰九问摇了摇头，不敢想象那个说话没个把门的丫头那么夸张。“到底是什么研究？难道是神级机械？”
“你知道那句话吗？”花歧喝了一杯茶，“神不造神上之物。”
“那又怎么样？就是说，一个人的造物必然低于他的能……啊，难道说……”
“没错，”花歧摊了摊手，“她想打破这个概念。她在试图制造一个超越她自身的机械。这是可以与造物平齐的伟业。”
“那些机械师都放弃了啊。”冰九问喝了口茶。这或许是制造、创造……做着这些事情的人都尝试过，然后放弃了的可能。但是总有一些人，会坚持下去。
“是啊，毕竟，上一个造出超越自身的概念的……是那位神。”花歧露出忆往昔的表情，露出了作为玉绫老板娘不会有，作为过去的她不可以有的甜蜜笑容。
“是他啊，那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了。那么，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冰九问好奇问道。
“你是怎么觉得我会知道的呢？”
“因为你一脸那位星皇曾经说过，很怀念的表情。”冰九问呵呵笑道。十年，花歧她作为妈妈，作为老板娘，越来越严肃了呢，毕竟，能在她面前没大没小的人，都已经……
啊，只是找到了新的生活，要么嫁人，要么开店，都过得可好了。
“蚀徒最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那句毁灭即是新生。这就是一切的答案。”花歧叹了口气，没有犹豫地说道。这些秘密，可不能随着她消逝。
“原来如此，将神不造神上之物这个规则本身破坏掉。不过概念体本身毁坏的可能肯定更高吧。也有可能破坏了之后反而不如原来强大。”冰九问点点头，很满足于这个小小的……秘密。
花歧“呵”就笑了，“是几乎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诞生的强者，没多少可能超越造物主本身的。真正成功的，是自己将那道规则破坏掉的人。而那种人……”
“真帝阶吗？”不是那些掌界掌权的帝王阶强者，而是真正的帝阶。超越一切，甚至可以蔑视神明的存在。冰九问终于回到了问题开始的地方，“她想造出那种东西啊。”
“不，她本身并不如那位创造幻世的神明，所以最终的产物可能没有那么强。”
“但是如果是像星皇之类的人，按照那个想法去实践，就有可能……”
“她到现在也没有成功，但她也没有放弃。但是有人在逼着她放弃。毕竟，实验什么的，很费钱的。尤其是那种所有人都不认可的实验。”花歧摊了摊手。甚至有人想要拆了她那个半成品，以掩饰自己的无能。
“那你觉得，她能成功吗？”
花歧端起茶杯，“成功，不是看我怎么想，而是她能不能坚定……”
“啪啪啪。”敲门声响了起来，不需要去想除了明黛没有人会敲门，但明黛不需要敲门，所以明黛很守规矩是她敲门……玉绫小厨房厨娘、食神弟子小九妹妹的声音已经传来，“冰九问姐姐，是我是我，开门啦。”
小九妹妹竟然没有踹门，这还真是……果然只要好好吃她做的饭菜，她就是很温柔的孩子啊。冰九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过去开门。
……
小九一边摆菜，一边呵呵笑着说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花歧妈妈也在，所以只有冰九问姐姐那一份。”
“小九，你要知道，如果沉浸在你的美食当中，就没有心情去欣赏九九可爱的笑脸了呢。”花歧笑得花枝乱颤，靠在椅背上，温和道。
有道理。
小九点了点头，“今天做了肚肺汤，虽然早了点，但这个还不太热的季节，喝一碗热汤也是很舒服的。”
冰九问看着这两个打定主意要拿她下饭的友人与小妹，感觉小九妹妹越来越……像是狐狸一样狡猾。本来钻心厨艺的少女竟然……世风日下。
勺子轻轻压在汤面上，抚动那些翠绿的葱叶，切成丝的猪肚与猪肺……猪肺啊，陆佳瑶小妹以前也做过呢，毕竟，这是她难得的回忆。
那么，小九妹妹又会怎么演绎呢？
纯白的而带着些许清澈涟漪的汤喂到唇边，没有施口脂而有一种自然如桃花的红润的嘴唇间，一股鲜美的液体流了进去。
只是在嘴唇上轻轻一碰，那股鲜美到无法压抑自我的鲜美就已经深深震颤了大脑，简单的胡椒调味，完全依靠食材本身的……不，是洗去了污秽，留下来的，那如同珍藏在坚果中的果仁一般，被内脏臭臭的厌弃所掩盖的鲜美。
肺的清澈，肚子的润白，两种不同的味道在这一碗中，汇聚成了一个味道，那是独属于肚肺汤的鲜美。
有着鱼汤那样子的稠，又有排骨汤的清，喝在嘴巴里，却唯独没有猪脚汤的腻。这就是夏天的开始吗？这份清爽，与渐渐热起来的天气是那么搭。
一碗热汤，竟然可以拂去心中的暑热。
夹一点肚丝与肺丝。如同豆芽菜一般，丝状的食材便于入口，不同的食材纠缠在一起，可以带来……
呜～～
肺，肺好软，那种软到极点，然后嘭地弹起来……就好像触摸棉花，或是孩子伸出手抚摸母亲的柔软一样，没有什么回弹的力道，却是最温柔的美好。
而肚丝。
不比肚汤中已经那柔软的肚片，已经是软得只是一抿就可以碎成根根如发丝的细肉。而是还带着韧性的肚丝。
却又因为只是丝，所以没有那种烦人的坚韧，而是一种很舒服的咀嚼感。
而肺丝却又恰到好处地纠缠在里面，那份柔软，像是一种慰藉，又像是夹杂在其中的温柔，给牙齿一种……舒服的触感。
沾染的些许汤汁带来鲜美，这些内脏肉肉中的汁水并不多，只是勉强可以维持住嘴巴的咀嚼，但就是这份恰好，好舒服。
而真正惊艳的，是里面加入了……应该是心脏，只有猪心才有那么多肌肉，才有那样子坚硬而又富有弹性的口感。
从肺的软，到肚的韧，再加上一层心的硬。
三种不同的内脏丝的触感在嘴巴里，纠缠着，以不同的力道触动牙齿，给牙齿这样那样的享受。真是……真是……嗯～～
“姐姐，你可以把汤浇在米饭上试试哦。”
米饭吗？
一勺汤，带着几缕肉丝，米饭带上了一层汤汁的晶莹，本身的那抹白色中带着莹润的光泽似乎有了一种湿润的，如同少女的眼眸的光华。
扒一口米饭。
浸润了那鲜美汤液的米饭，猪肚与猪肺清爽的味道渗入了米饭当中，而此时的米饭类似于泡饭，可以“嚯咯嚯咯”地吸进嘴巴里。
有点像是喝粥，但一碗简单的白粥哪里有那么鲜，更没有这颗颗分明的米饭。那种米饭被汤汁裹挟着滑入喉咙的快乐，谁又能懂呢？
而夹杂其间的肉丝。
肉肉的，肉肉的。
这是肉的香，三种内脏的肉丝，当他们与那米饭碰撞在一起，当柔软的米饭在那三层触觉中再添上一层，也是汤液浸润这一切的时候……
只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
“嘭”。
就好像是应和着冰九问的想法，一个如同爆炸，不，那就是爆炸的声音响了起来。玉绫的建筑物在摇晃，可以测算建筑物此时状况的数据流以极快的速度浮现眼前。
玉绫的顶上，破了一个大洞，烟尘弥漫，虽然有什么有烟无伤定律，但感觉就是超级不妙的啊。
“欸？啊啊啊啊啊。”冰九问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抓狂地大喊。到底发生什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