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回到现在,视线再一次聚焦在叶无期这边,他带着人,在草原一路厮杀,已将伊稚斜所控制的草原折腾的鸡犬不宁,现在更是要想办法坑死伊稚斜麾下的大将拓拔野。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草原,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旋转的白色漩涡。叶无期勒住战马,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冰霜。他回头望去,上万大明铁骑排成长长的队列,在雪原上拖出一道蜿蜒的黑色轨迹。
“将军,前方十里就是驻马峡了。”斥候队长策马奔来,脸上冻得通红,“拓跋野的部队在我们后方三十里处,正全速追赶。”
叶无期点点头,目光扫过身后的士兵。连续数日的奔袭和战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他们身上覆盖着一层薄冰——那是汗水在严寒中凝结而成。战马的口鼻处挂满冰凌,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白雾。
“传令,换马。”叶无期的声音在风中清晰有力:“所有人检查装备,箭矢、弩机、刀剑,确保能在严寒中使用。”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士兵们沉默地从备用马匹上取下装备,动作熟练而迅速。在这支军队中,没有人是多余的——每个人都是经历了至少三次草原战役的老兵。他们知道,在冬季的草原上,一点疏忽就可能是生与死的区别。
杨继祖策马来到叶无期身边:“将军,刚清点完毕。我军现有可用战马一万四千二百匹,箭矢人均只剩三十支,弩箭更少。粮草......只够三日。”
“足够了。”叶无期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打败拓跋野,我们就能获得补给。”
宦承颜从队尾赶来,他刚刚处理完十几匹力竭倒地的战马——给它们一个痛快,免得在严寒中缓慢死去。这是草原行军中最艰难的命令之一,但每个骑兵都明白,这是必要的仁慈。
“将军,后方探马来报,拓跋野的先锋已经能看到我们留下的痕迹了。”宦承颜抹去眉毛上的冰霜:“他们很谨慎,斥候放出十里,但主力行进速度不减。”
叶无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拓跋野太想为他的兄弟报仇了。愤怒会让人失去判断力——哪怕他是草原上闻名的猛将。”
三天前,叶无期设计烧毁了伊稚斜的粮草辎重,运送粮草的哈图,是拓拔野的结拜兄弟,草原人将义兄弟看的同样格外重要,这彻底激怒了原本就因粮草被焚而暴跳如雷的拓拔野,他率领八千精锐骑兵,誓要将叶无期的人头带回去,祭奠他死去的兄弟哈图。
“他带了八千人马,人数方面我们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杨继祖皱眉道:“驻马峡的地形确实适合埋伏,但万一他们先派大量斥候侦查两侧山崖……”
“所以我们需要这场风雪。”叶无期抬起手,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铁手套上:“草原人的长生天在帮我们。传令,全速前进,务必在拓跋野抵达前一个时辰进入驻马峡。”
号角声低沉响起,万余铁骑再次开拔。马蹄踏碎积雪,溅起白色浪花。队伍中没有人说话,只有马蹄声、风声和铠甲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肃杀的行军节奏。
叶无期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即将到来的战斗。驻马峡的地形图在他心中清晰展开——峡谷长约三里,南北走向,两侧山崖高约十五丈,不算险峻,但足够布置滚石檑木。谷底宽三十丈,可容二十骑并行。最重要的是,峡谷中有常年不息的穿堂风,冬季时卷起积雪,能见度极差。
“将军,您确定拓跋野会进峡谷吗?”萧锦虞策马上前。
叶无期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是拓跋野,我也会进。”
“为何?明知可能有埋伏……”
“因为这是最短的路线。”叶无期耐心解释:“绕过驻马峡需要多走六十里,在暴风雪来临前,他追不上我们。而且,拓跋野知道我军兵力随多余他麾下的八千人,但是连续作战后已是疲敝之师。他带着八千生力军,自然有信心即使有埋伏也能正面击破。”
萧锦虞恍然大悟:“所以他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自信能碾压任何埋伏。”
“正是。”叶无期望向越来越近的峡谷轮廓:“所以我们要让他明白,在战场上,智谋有时比兵力更重要。”
日落前一个时辰,大明铁骑终于抵达驻马峡南端。
峡谷入口像一张巨大的嘴巴,吞吃着从北方涌来的风雪。两侧山崖在暮色中显得黝黑而陡峭,崖壁上挂着冰凌,在残余的天光中泛着冷冽的微光。
“宦承颜,带两千人上东侧山崖;萧锦虞,带两千人上西侧山崖。”叶无期迅速下达命令,声音在峡谷中引起轻微回音:“记住,上去后立即清除足迹,用雪掩盖所有痕迹。等拓跋野全部进入峡谷再动手,先以滚石檑木封堵两端,再箭雨覆盖。”
“将军,滚石檑木从何而来?”萧锦虞提出了关键问题。驻马峡并非险峻关隘,山崖上多是坚实岩石,少有松动石块。
叶无期指向峡谷两侧:“仔细看,山崖中段有许多风化裂缝,积雪下应该能找到枯木。士兵们携带了撬棍和绳索,能撬动的就撬动,撬不动的就用火油浇灌后以火烤,再泼冷水,岩石自会开裂。”
这是利用热胀冷缩原理的古老方法,在冬季尤为有效。萧锦虞眼睛一亮:“末将领命!”
“黎永嘉,你带五百人协助杨将军。”叶无期补充道:“注意安全,山崖积雪可能松动。”
“是!”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攀登山崖在平时已是艰难,在严寒中更是危险。第一批士兵用绳索和铁钩攀上崖壁,然后垂下更多绳索。有人失手滑落,被下面的同袍接住;有人手指冻得失去知觉,依然咬着牙继续攀爬。
叶无期亲自指挥南端出口的布防。他们用雪块垒起三尺高的胸墙,将缴获的二十多辆草原马车横在路中,车轮用巨石卡死,做成简易路障。路障后方,三百弩手排成三列,弩箭上弦,闪烁着寒光。
“将军,北端出口是否也要布置?”一名校尉问道。
叶无期摇头:“北端由滚石封堵即可。记住,此战的关键不是全歼敌军,而是斩杀拓跋野。主将一死,八千大军不攻自破。”
他走到弩阵前,检查每一架弩机。严寒会使弩弦变脆,弓弩的力道和射程都会受影响。士兵们已经用动物油脂仔细擦拭过弩身,但依然需要小心。
“每架弩配发时测试过吗?”叶无期问道。
“回将军,全部测试过,淘汰了十七架有问题的。”弩兵校尉回答。
“很好。等敌人进入百步再放箭,争取一轮齐射就打掉他们的冲锋势头。”
“是!”
山崖上,士兵们正在紧张地准备滚石檑木。果然如叶无期所料,山崖中段有许多风化的岩层,撬棍插入裂缝,几人合力就能撬下大块岩石。枯木更多——不知多少年前,这里或许有过森林,如今只剩下埋在雪中的树干。
“快!把石头堆到崖边,用雪盖住!”
“这根木头够粗,需要五个人抬!”
“小心脚下!这里冰面很滑!”
低声的吆喝在山崖上回荡,宦承颜亲自指挥东侧山崖的布置,他让人将较大的石块放置在崖边容易推落的位置,较小的石块则收集起来,准备战斗时直接投掷。枯木被削尖,做成简易的檑木——从十五丈高的山崖滚落,这些木头足以砸碎任何盔甲。
西侧山崖上,萧锦虞发现了更好的位置——一处天然的凹槽,里面堆积着大量风化石块,只需撬动关键支撑,就能引起小规模塌方。
“黎永嘉,带人在这里准备。”杨继祖指着凹槽:“听到号角声,就同时撬动这三处支撑点。”
“明白!”
一个时辰后,布防基本完成。士兵们隐藏在事先挖好的雪坑中,身上覆盖白色麻布,与雪原融为一体。山崖上的滚石檑木用积雪巧妙伪装,从下方根本看不出异常。
叶无期登上南端出口旁的一处小高地,眺望峡谷。暮色渐深,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不足百步。这是完美的伏击天气——敌人的视野受限,而埋伏者以逸待劳,熟悉地形。
“将军,拓跋野的斥候距离峡谷还有五里。”斥候再次来报。
“传令全军,噤声,隐蔽。”
命令像涟漪般传开。万余铁骑瞬间消失在雪原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风声在峡谷中呼啸,卷起雪沫,打在岩石上发出沙沙声响。
拓跋野的心情很糟糕。
他的结义兄弟哈图的头颅被送到他的面前,然而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事粮仓被焚,他们远在头曼部的勇士们要断粮了,他当场摔碎了金碗,请命追击。
米罗尔亲看着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拓跋野,叶无期不是普通的将军。他可是当年跟着李朝宗和路朝歌起兵的人之一,如今被路朝歌放到这个地方,他的本事,我就算是不说,你也应该清楚吧!”
米罗尔亲,这次伊稚斜部领兵的大将,他和朝合图两人并称伊稚斜的左右手,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粮草被毁他就已经开始筹谋撤兵了,他已经知道了,大明的军队进入了伊稚斜的领地,他若是不撤军,还和头曼部继续纠缠,那伊稚斜的领地估计就要被大明的军队祸害干净。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我去。”拓跋野当时单膝跪地:“我兄弟不能白死,粮草不能白烧。请单于给我八千精骑,我必提叶无期的人头来见。”
现在,他带着这八千精骑,在暴风雪中追了两天两夜。沿途看到大明战兵留下的痕迹——倒毙的马匹,简易的营地,还有那些被故意破坏的草原部落。叶无期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每次快要抓住时,他又钻入更深的草原。
“将军,前方就是驻马峡。”副将提醒道:“需要派大量斥候侦查两侧山崖吗?”
拓跋野眯起眼睛望向峡谷。风雪中,那道黑色的裂口仿佛巨兽的喉咙。他的直觉在警告——这里太适合埋伏了。
但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叶无期虽然人多势众,但却是疲敝之师。就算有埋伏,又能如何?优势兵力不代表一切,以现在他麾下勇士的状态,正面冲锋都能碾压。
更重要的是时间。斥候报告,暴风雪将在今夜彻底爆发,那时别说追击,就连辨认方向都困难。如果让叶无期趁着暴风雪逃脱,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派两队斥候,每队二十人,侦查两侧山崖。”拓跋野最终下令:“主力在谷口等待,若半时辰内斥候回报安全,就全速通过峡谷。”
“将军,是否太冒险?”副将犹豫道:“二十人的斥候队,如果山崖上有埋伏,他们恐怕……”
“如果叶无期在山上埋伏,吃掉我的斥候就会暴露。”拓跋野冷冷道:“如果他聪明,就应该放斥候过去,等主力进入峡谷再动手。所以,斥候的安全回报,反而可能是陷阱的信号。”
副将恍然大悟:“将军英明!”
两柱香后,斥候队回来了。
“将军,东侧山崖未发现异常。”
“西侧山崖也未发现伏兵痕迹,只有一些野兽足迹。”
拓跋野眉头微皱,难道叶无期真的没有埋伏?还是说,他的埋伏比自己想象的更隐蔽?
“将军,风雪越来越大了。”副将看着阴沉的天色,“如果再不决定,今晚我们就得在野外扎营,这样的天气,士兵们会冻死的。”
拓跋野咬了咬牙,他是草原上着名的猛将,但并非莽夫。此刻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八千将士的生死。
最终,他做出了选择:“全军听令,快速通过峡谷!前军保持警戒,中军保护辎重,后军注意后方动向。一旦遇袭,不要慌乱,全力向南冲锋!冲出峡谷就是生路!”
“遵命!”
八千骑兵开始进入峡谷。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士兵们紧张地握着兵器,眼睛不断扫视两侧山崖。峡谷中的风异常猛烈,卷起的雪雾让人看不清十步外的景象。
拓跋野走在队伍中段,这是最安全的位置。他的亲卫队紧紧跟随,每个人都穿着双层皮甲,手持精钢马刀。这些是训练多年的亲卫,也算是他身边的死士。
队伍缓缓前行,一里,两里......已经通过峡谷大半,南端出口隐约可见。
拓跋野心中稍安。也许叶无期真的放弃了在这里埋伏,选择了更远的逃脱路线。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异变突生。
第一块巨石从东侧山崖滚落时,拓跋野的心脏几乎停跳。
那巨石足有磨盘大小,轰隆隆从十五丈高的山崖滚下,沿途撞碎岩壁,带着越来越大的声势砸入谷底。一名草原骑兵躲闪不及,连人带马被砸成肉泥。
“埋伏!”拓跋野声嘶力竭地大喊:“全军冲锋!向南冲出去!”
但已经晚了。
更多的石块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大小不一,有的单独滚落,有的成群坠下。枯木削成的檑木紧随其后,在陡峭的山崖上加速翻滚,带着致命的动能。
西侧山崖上,萧锦虞亲自指挥那处天然凹槽的塌方。三根撬棍同时用力,支撑结构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轰然倒塌。数十块巨石混合着冰雪,形成一道小型瀑布,彻底封死了峡谷北端退路。
谷中的草原骑兵顿时大乱。马匹受惊,嘶鸣着四处冲撞;士兵们试图控制坐骑,但在滚石檑木的打击下,任何秩序都迅速瓦解。有人被石块直接砸中,当场毙命;有人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在雪地中挣扎;更多的人在混乱中互相践踏。
“不要乱!集结!向南冲锋!”拓跋野挥舞马刀,砍倒一个从他身边狂奔而过的士兵:“再乱跑者,斩!”
亲卫队努力维持着秩序,用马刀和皮鞭抽打失控的士兵。渐渐地,在拓跋野周围聚集起约千人,形成了相对完整的阵型。
但大明战兵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放箭!”
叶无期的命令在风雪中依然清晰。南端出口,三百弩手同时扣动扳机。弩箭破空的声音被风声掩盖,但效果立竿见影——冲锋在最前的草原骑兵像割麦子般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