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完的时候,老三遇到了一个客户,被拉过去喝酒。
老三过去的时候把车钥匙扔给我,让我吃完先去他车上等他。
我吃完饭,下楼去了门口老三的车上,坐在车后座,靠在后背上,闭上眼,脑子里突然开始想柳月,又想晴儿……
正恍惚间,听见车旁有人在说话,一男一女的声音。
我睁看眼,扭头一看,在夜晚的路灯光下,在这侧身站着两个人,正在说话。
我看的很清楚,女的是梅玲,男的是刘飞。
梅玲讲话好像酒意比较浓:“我靠——里面的几个主任太能喝了,都来敬我酒,我怎么能招架得住……只好出来躲躲,醒一醒酒了……今天是给你祝贺高升的,我倒成了主角了……”
刘飞谦恭地笑着:“你是领导啊,当然是主角,还有,大家都给你感情深厚,自然要给你敬酒了……你太实在了,敬酒就喝,待会进去他们再敬酒,你让他们干掉,你点点嘴唇就行了……”
“不行啊,这几个主任都是老资格的,有的比我资格还老,不能不中照顾点他们的面子,”梅玲说:“你混得不错啊,几个老资格的主任都被你玩好了……”
“呵呵……还不是梅社长你关心的结果啊,没有你的关心和提携,哪里有我的今天呢?”刘飞媚笑着:“这几个老主任,对我也很照顾的,大家关系都不错……”
原来今晚是报社的几个中层还有梅玲来给刘飞祝贺高升的了。
我的心里不由感到灰溜溜酸溜溜的。
“这次你小子可算是赚了大便宜了,连我都没想到啊,你这可是沾了江峰的光啊,要不是江峰出事,连带放倒了副总编,调走了总编辑,马书记兼了老总,你这个总编辑助理是做梦也别想,起码1年之内别想……”梅玲说:“你说,你该不该感谢江峰啊……”
“那可不是了,我怎么能感谢他呢,他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的提拔和重用是你梅姐和马书记关怀的结果,”刘飞说着,突然又换了口气:“至于江峰,我也很痛心啊,这么有前途的一个年轻干部,还是从市委党校学习过的,中青班的,第二梯队的,就这么毁了……唉……我这几天啊,心里一想起江峰就很难过……”
“切——你就扯淡吧……别给我玩这些虚的,你以为我真是傻子什么都不明白,我心里其实透亮着呢,我早就看出来了,在马书记眼里,别看江峰比你小,比你资历浅,比你级别低半格,但是,要是论重视程度,你比不上江峰,长远看,江峰在报社发展的空间比你大呢,报社目前的中层唯一能够和你争锋的也就是江峰了,这会江峰倒了,你心里不乐的上天了才怪呢?这会给你弄了个总编辑助理,对你下一步的发展是极好的机遇啊……所以,我说,你得感谢江峰,至于你说的什么为江峰难过的话,别给我说,我听了肉麻,你留着给别人说去吧……”
梅玲摇头晃脑地说:“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最大的受害者是江峰,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情,你就知足吧,你步步高升,春风得意,江峰可是连饭碗都给端了,从一名国家干部成了无业游民了,这可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我给你说,这次让你兼总编辑助理,是我在马书记面前大力举荐的结果,本来马书记是不打算设助理的,我努力说服他这个总编辑助理,不然,你哪里能……”
“呵呵……什么都逃不过梅姐的眼睛……”刘飞尴尬地笑了一下,接着说:“是啊,我就猜这事一定是梅姐帮我弄的,马书记最听梅姐的建议了,梅姐,我是打心眼里感谢你啊……”
“其实这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你平时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另外,你又是从编采部门出来的,熟悉这一块,所以……”梅玲说。
我在车里静静地听着,老三的车玻璃是深色太阳膜,他们在外面是绝对看不到我的,他们更不会想到我就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听他们说话。
“唉……江峰走了,我是真的难过啊……这头死倔驴啊……”梅玲突然幽怨地说了一句。
“唉……可惜啊,可惜……”刘飞站在那里。
梅玲沉默了一会,突然又说:“对了,这次你分管新闻部,陈静那死丫头又归你分管了,你给我提起精神来,好好睁大眼睛瞅着,抓住机会,狠狠整她一下,最好能让她像江峰这样……她爹是人事局副局长有什么了不起,老娘也是副县级干部,你老丈人还是人事局局长呢……”
我听了心里一惊,梅玲要借这个机会借刘飞之手除掉陈静。
陈静这人为人处事向来直快豪爽,甚至有时大大咧咧,现在主持新闻部的工作,刘飞又分管新闻部,依照刘飞的心眼和能力,想给陈静穿小鞋,简直是轻而易举,要是陈静万一哪天不甚落入刘飞精心策划的大圈套,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里又惊又气又急,梅玲安排刘飞干,刘飞是必定会落实的,起码目前,刘飞不敢对抗梅玲。
梅玲的毒辣心肠我从她对柳月就知道了,她要是想整陈静,肯定不会软心肠。
女人要是毒辣起来,其实很可怕很可怕。
可是,我又无奈,我怎么知道刘飞何时下手,在哪个方面下手呢?我自己玩起这个来都不是刘飞的对手,又怎么能保护得了陈静呢!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陈静小心点。
“好了,我们回房间去吧,不然,大家会说你这个主角溜走了,不仗义!”梅玲说。
“好!进去吧,其实我哪里是主角啊,主角是你啊,你永远都是主角啊,呵呵……”刘飞说。
二人边说边进了酒楼。
我呼出一口气,看着二人摇晃的身影,心里开始咒骂这两个人。
想想刘飞现在的春风得意,我心里又感到酸酸的,妈的,这***太走运了!老子给他做了垫脚石了。
一会,老三出来了,上车“好了,给客户敬了几杯酒,聊了几句……走,我送你回大学晴儿的宿舍……”
“不,先去报社!”我说。
“干嘛?”老三一愣,回头看着我。
“有点事!”我说:“我去报社有点事!”
我想陈静这会或许会在办公室加班。
老三看了看我郁郁的脸色,没再问,开车直奔报社。
到了报社院子里,我抬头看见新闻部主任办公室正亮着灯,陈静果然在。
我看看报社院子里很静,没有什么人,就让老三开车在楼下等我,我径直上了楼,直奔办公室。
站在曾经属于我的办公室门前,心里颇不是滋味,深呼吸之后,我推开了门。
陈静没有看稿子,正怔怔地坐在我曾经的空空的办公桌前发呆。
听见声音,陈静扭头看见了我,脸上的表情很意外,又显得很激动,忙站起来:“你……你来了!”
我回身关上门,平静地看着陈静点点头:“是的,我路过,过来看看!怎么?不欢迎?”
“欢迎啊,欢迎,”陈静激动地说着,离开我的座位:“你来坐,你坐!”
再次回到这里,我仿佛觉得自己是客人了。
我没有客气,在座位上坐下,陈静坐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我。
“还在加班?”我看着陈静。
陈静点点头,又摇摇头:“嗯……不,加完了,稿子交过去了,这会没事……”
“没事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我说:“时间不早了……”
“我要是回去休息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我?”陈静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我……我是路过这里,看到这里亮着灯,就过来看看……”我说。
“我很高兴,你能过来看看,我知道,你是过来看我的……”陈静说:“以后,我天天晚上都在这里,亮着灯……”
我心里叹了口气:“不必,我不会天天经过这里的……我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我搬到小许的宿舍里去住了……”
陈静的脸色很难看:“你今晚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就是为了专门来刺激我?”
“当然不是……”我平静地说:“陈静,我结婚了……我和小许登记了……”
说完这话,我看到陈静的身体晃了一下,眼里露出绝望和悲哀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
我没有说话,看着陈静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捂住脸。
报社的夜晚很安静,远处传来火车汽笛的声音。
我安静地看着陈静。
好一会儿,陈静放下手,用纸巾擦擦眼睛,看着我:“你今晚来,是要告诉我这个的?让我来恭贺你们呢的,是吧……好吧,恭喜你,恭喜你们……你满意了,是不是?”
陈静的表情很悲怆,看得出,这事对她打击不小。
我心里也很难受,可是,这种事,早晚是要说的,早说比晚说好。
“不是这个意思,我和小许结婚是必然的,是不可逆转的,是早就定了的,”我说:“我想,告诉你,也许对你有好处,我不想让你天天活在梦里……”
“你觉得残忍地毁灭一个人的梦很快意,是吗?”陈静的声音哽咽着:“我宁可你不告诉我,我愿意自己天天在梦里生活,现在,好了,你走了,你结婚了,扔下我自己,我的梦没有了,我的祈望没有了,我的世界一片空白了,你得意了,是不是?”
说完,陈静又开始擦眼泪。
“我……”我一时语塞,沉默了半天说:“我绝对不是想打击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事情,再说,今天我来,也不是专门为这个来的……”
“哦……”陈静看着我:“你是为……”
我定了定神,看着陈静:“你现在是新闻部的负责人了,责任重大,守土有责,我想,你应该会明白你身上肩负的担子……”
“嗯……”陈静点点头:“可是,我不想担负这个责任,我不想做什么负责人,我宁愿做你的助手……”
“现实一点,面对现实,”我说:“报社复杂的人际关系我想你也是知道的,你的个性太耿直,做事很豪爽,这是个优点,可是,有时候也会成为缺点,容易得罪人,今天我来,是想提醒你,说话做事要小心再小心,工作要仔细再仔细,别出什么纰漏,别让人抓住小辫子……其实,我是没有资格和你说这些的,我自己都没做好,出了大漏子,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从我身上接受教训,引以为戒……”
“嗯……”陈静点点头,又看着我:“你是说,你这次事情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被人告发的?”
“我不知道……”我说:“不管是不是被人告发的,我们只要自己做事慎密,让人家无懈可击,就是有人想暗算,也抓不到把柄,这不是更好吗?其实,百密难免一疏忽,你就尽力去做好吧,尽量不要让人家钻了空子……”
“嗯……我会努力去做好的,我会注意的,”陈静点点头,又说:“今天刘飞给我们新闻部开会了,现在刘飞可神奇了,说话举止都带着领导的架子,今天开会的时候还专门拿你做反面教材教训大家,我气得当时就差点和他顶起来……”
“不要和他顶,这对你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我说:“他现在牛有牛气的资本,他有他的底气……学会忍耐,学会服从,做好自己的事情,单位里其他的工作之外的事少掺和,不该说的话不要说,看不惯的东西学会放在肚子里……”
“嗯……我听你的……”陈静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感激,还带着迷惘和失落,一会说:“那……那你以后就不在这里住了?你们……你们结婚了,就是成家了……你……你们……很快就会举行婚礼仪式了……”
“嗯……”我点点头。
“唉……”陈静颓废而疲倦地叹息一声,又捂住了脸:“我……我终究是没有战胜她,我终究是败了,我真失败啊,真失败……我败得一塌糊涂……她好幸福,她真幸福啊……”
“别这么说,我和小许是9年的关系了,我们两家早就认可了,我们迟早是要走着一步的……”我说:“再说,像我这样的人,属于破落户,也配不上你,你应该有你的生活,你应该有更好的男人,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我忘不了你……”陈静又哽咽起来:“怎么办?我这几天脑子里都是你,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你,我怎么办?我无法忘掉你……坐在这个办公室里,我就好像看到你在我对面,就好像又听到昔日的欢声笑语……我该怎么办?我没有了指望,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快乐,我的命为什么会这样……”
说着,陈静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心里也不好受,这个女孩对我如此钟情深情,让我感动,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也是无奈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坐在那里看着陈静哭泣。
陈静压抑地哭了许久,慢慢才安静下来,放下手。
看着陈静哭红的眼睛,我叹了一口气,递过纸巾。
陈静接过纸巾,擦干眼泪,看着我,说:“你……我知道你最近心里很苦,她和你结婚,应该是为了安慰你抚慰你,她对你真好……而我,确是那么自私,想到那个歪主意……唉……不说了……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想先休整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心态,之后再说吧……”我说:“现实已经是这样了,我必须面对,也只能面对,我想,我要在一个新的圈子里生活了……或许,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陈静抿着嘴唇,紧紧咬着嘴唇,半天没做声,一会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谢谢你还记得我,关心我……我会永远记得你,不管今后见不见到你……”
“别这么说,又不是生离死别,”我故作轻松地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不管如何,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还会想着你,永远想着你……我得不到你,可是,我有想你的权力,谁也管不到我……”陈静的口气充满了倔强。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说话。
这时,楼下响起汽车喇叭声,老三在催我。
我站起来:“老三的车在楼下等我,我要走了……”
陈静也站起来,伸头看了看楼下:“那我送送你吧……”
“不用送了,”我对陈静说:“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小心从事,提防小人,多长个心眼……”
“嗯……”陈静停住脚步,点点头。
然后,我冲陈静点点头,下楼,上了老三的车。
老三发动汽车,离开报社院子。
出门前,我又看了一眼办公室的窗户,陈静正趴在窗台看着,不停用手抹眼泪。
我的心里有些慨然。
老三面无表情地开着车,突然问我:“你来就是为了专门来看陈静?陈静哭哭啼啼的,什么意思?”
老三也看到了陈静在窗口哭。
“我是想和陈静说个事情的!”我说。
“我提醒你,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晴儿是你的妻子了,记住自己的身份!”老三阴沉着脸:“我警告你,别对不住晴儿……”
“我知道,我没那意思,她哭是她的事情,又不是我让她哭的,她要哭,我有什么办法?”我说:“我当然明白我的身份,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当然会对晴儿负责,我知道我的责任和义务……”
“那就好,”老三换了个口气:“我早就看出来陈静对你有那意思,不过,你一直做的不错,没对不住晴儿,否则,我早就把你废了……陈静人不错,但是,再好,也和你不合适,因为你已经有主了,你没资格再去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了……人,总不能做什么都放纵自己的情感,凡事都是有限度的,有约束的,有些事,就是这么无奈,这么冷酷,必须得接受现实……”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老三接了一个电话。
“嗯……我现在正和我的哥们江峰在一起的,我送他回去休息……”老三对着大哥大说着。
我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
“嗯……好的,好的,知道了……我送完江峰就没事了,我就回宿舍了……”老三说着,边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没兴趣关注老三。
“好的,好的……”老三说完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老三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唉……真烦人,这么晚了,还有客户骚扰……”
我看了一眼老三,觉得老三打电话的神态有些做作,显得不大自然,话说的有些多此一举。
但是,我也没多想什么。
到了宿舍,老三回去。
我洗洗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直奔长途车站,坐上了开往台州的长途卧铺大巴。
颠簸了10几个小时,当夜幕完全黑了的时候,大巴抵达台州长途汽车站,台州到了。
我就在车站附近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明天再做其他打算。
第二天,我起床吃过早饭,出了旅馆,看着台州市区川流不息的人群,茫然了,柳建国在哪里呢?
我买了一份当地的地图,按找地图的标志,决定从当地的派出所入手,查找办理暂住证的资料。
我先去了最近的一家派出所,到了户籍办理处,说明来意,出示了我的身份证,请户籍员帮忙查找有没有办理的一个叫柳建国的暂住证。
可是,那女警察根本就不鸟我,说不给查。
我急了,好话说尽,她就是不理我。
我突然想起口袋里有带的记者证,还没交回报社,忙掏出来,说我是记者,是帮助读者寻亲的。
我的记者证帮了我的忙,户籍员接过去看了半天,对我的态度好了起来。
我趁热打铁,说这是一对失散25年的亲姐弟,现在发现了线索,弟弟就在台州,姐姐在北方,我是出于记者的道义和责任,帮助寻亲。
户籍员听我说完,点点头,给我查找,半天之后,结果说没有。
从派出所出来,我没有泄气,决定一家一家跑派出所,只要柳建国在当地办了暂住证,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于是,我带着满腔的希望,又踏入了下一家派出所,拿出记者证,如发炮制,果然这家派出所也给查询了。
可是,结果,仍然是查无暂住的此人。
我不放弃,继续奔波到下一家……
当天,我跑了7家派出所,都没有查到。
第二天,我继续跑派出所,市区剩下的9家派出所也被我跑到了,同样没有。
第三天开始,我扩大范围,开始到台州下辖的各个县里去跑,先跑县城的派出所,再跑乡镇的派出所。
白天一大早,我带着新的希望出发,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10天之后,我跑细了双腿,跑遍了台州的山水,跑遍了台州所有的派出所,都没有找到柳建国的影踪。
我带着疲倦的身躯又回到台州城,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的游动,心里极其失落。
这一天中午,我正在路边一个小摊上吃饭,一个发广告传单的递给我一张传单。
我心里突然一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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