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话，整个人仍然立在原地，那双眼眸黑沉沉的一片，看不到底般，但又很安静地看着顾岑，连呼吸声都没有肆意放重，就好像是在等待着顾岑的审判。
顾岑侧着头，静静地听完林边寒这番话，她的脸上自始至终很淡然，过了好一会，才低了一下头，眼睫遮住了眸底，似乎是很轻地闭了闭眼睛，嘴角慢慢地抹开一个有些落寞自嘲的浅笑，慢慢地问道：“太子殿下，你后悔了是吗？”
林边寒仿佛是捕捉了一点希翼，于是也顾不得她语气间有没有异样，紧紧盯着顾岑，点了头。
顾岑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看他。
顾岑的目光是有些复杂的，就好像是一汪清冷的寒潭被倏地掀涌，糅杂着幽沉的不明情绪一点点地席卷进眼底深处，被一寸寸绞割吞噬。
无法言明的，痛极了。
于是她得很用力地逼迫自己把眼睛睁开，望住他，接着缓缓地说：“可是你后悔，不代表我没有受过伤害。”顾岑很努力压抑自己的声线，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至少不要表现得太过于狼狈，但她仍然还是做不到，尤其是话还没说完，嘴唇微微地掀动，发着抖颤，声音跟着逐渐不能稳住，“更何况，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了……林边寒，你又怎么能够认为，我不记得，就可以当作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是曾亏欠过太子殿下什么吗？没有吧？就算太子殿下的后悔是真的，但是伤害也是真的不是吗？那太子殿下又凭什么要我只记得这短短数日的虚情假意，而忘了你带给顾岑的伤害呢？”
“这对我不公平，不是吗？”
林边寒将顾岑所言的每一句话认认真真地听了，他的脸庞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过了良久，他仿佛才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你不能原谅孤。”
顾岑点头，轻声道：“是，我做不到活该被你欺瞒伤害，我做不到装作自己真的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更做不到忘记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
这对于顾岑而言，实在是太荒缪了。
每一个真相，都是冰冷刺骨的荒缪。
顾岑一边说着，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和林边寒保持了距离，她站直了身板，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唇说：“等船靠岸了我就走。”
林边寒沉默了很久，忽然自顾自地讲：“还有半个月就是除夕了。”
顾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说，你要跟孤比试一场冰嬉。”
“孤赢了，顾岑陪孤一起看烟火、守岁。”
“顾岑赢了，孤陪顾岑一起看烟火、守岁。”
顾岑感觉胸口被堵塞得很难受，一股郁结的气不停地上下滚咽，无法顺畅，以至于嗓子眼也跟着很难受。
她觉得林边寒特别残酷。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清醒地置身在他给的狼狈之中，让她独自难堪地面对着那些所谓的虚情假意。但是那些，没有一幕是属于她顾岑的。
顾岑抬起头，很用力地发出声音：“太子殿下，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林边寒声音沙哑，固执地轻声重复：“你答应孤的……”
他的语气很缓淡，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强硬，就好像只是当着她的面阐述了一下她讲过的话。
然后告诉她，他还记得，但是她忘了。
好像骗人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