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因为小时候的事而心情烦闷，”谢羽臣淡声道，“那表妹妹能否跟我说说？说出来心情或许也就好了。”
施元音抿住唇。
那些事说出去都是家丑，怎能跟外人说。
她低下脑袋闷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庸人自扰而已。”
谢羽臣眸光黯淡，见她神色依旧低落，难免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夜空兀自道：“表妹妹可知为何我会如此努力搏前程？”
施元音怔了怔，还未来得及问，就听谢羽臣自顾自道：“其实我和表妹妹的处境很相似，儿时的我并非在上京城长大，而是跟随我母亲住在丰州，后来的某一天，母亲过世了，家中只剩我一人，父亲才派人去江南接我到上京的。”
“初到上京城时，我也会不习惯，偌大的王府，看似热热闹闹，其实却处处透着冷清淡漠。”
施元音黛眉微微蹙了一下，她没想过有人会与她感同身受，而且这个人还是王府的二公子。
“所以二哥哥努力搏前程，是想为主君争光，让主母满意？”
谢羽臣沉默，少顷才回道：“是，但也完全是。你不知道，儿时的三弟是很优秀的，文武兼备，乖训听话，父亲母亲还有祖母祖父都很爱他，他也是所有人的目光所及，我很羡慕，就想着努力些，再努力些，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引起注意。”
施元音不解：“那他为何现在……”
她没往下说，纨绔，叛逆，玩世不恭，桀骜不驯，这些都不是好词。
谢羽臣知晓她的欲言又止，敛眸失笑：“人都是会变的，三弟这么做，大抵也是为了反抗罢。”
“反抗？”施元音蹙眉。
“其中缘由不能细讲，毕竟是祖母极力想掩饰下来的谢家丑事，追根究底，算是为了晋阳王府的一个名声。三弟从小就有逆骨，他在上京城的名声不好，不过是一次次对家中长辈的试探而成的。”
施元音眸色沉沉，没想到这个世子的“纨绔”居然还有缘由。
她突然想起那晚在后院池边，谢只靠着假山喝得酩酊大醉。
他把柳氏姐妹带进门，甚至还带到了谢老太太面前，让二爷难堪，让二房不宁，都是为了试探？
若真是的话，那他算是失败了，柳氏以通房丫鬟的名义住进来南院，崔氏在老太太和王府的名声的压抑下，选择了忍气吞声。
至于谢只，他又为何试探？
难道就如春喜所说的，王府大姑娘的死和二爷有关系，但其中的关系被人压制了下来，所以外人至今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施元音还在胡思乱想时，又听身侧人说道：“我说了这么多，还没听表妹妹聊聊你小时候，表妹妹小时候也像现在这般安静吗？”
“……并不是，”施元音讪讪一笑道，“小时候的我可调皮了，母亲常说我是泼猴呢，父亲也总是为了我的不懂事而恼怒。”
谢羽臣闻言眸色黯淡，唇畔微勾：“世间儿女若有父母相依，无忧无虑，哪怕任性点也挺好，不过没有父母相依亦有好处，人总是要独自成长的。”
施元音偏头看着身侧的谢羽臣，他的侧颜轮廓深邃，一言不发时，总给人心事重重的模样，温柔而又阴郁。
夜色越发寂静，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伴随着徐徐凉风撩动着二人。
良久，施元音道：“二哥哥，哪怕你不去努力，早晚也会有人注意你的，你聪慧，端正，心思敏捷，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谢羽臣喉结滚动，转而看着她。
倾洒下来的月光照在少女娇俏水灵的脸上，他以前不会刻意去关注人烦人外貌，但今晚的施元音和别人似乎有些许不一样。
她青丝半挽，尽态极妍，一双圆润的杏眸仿佛会说话，美得无害，美得似神女令人不敢轻易亵渎。
趁着少女没有留意，谢羽臣很快收回了目光，垂睫淡淡一笑。
“今日一过，我怕是要与表妹妹许久不见。”他语气幽幽。
“为何？”
“陛下有旨，命我去趟景州，估计明日回上京城后，收拾收拾就该出发了。”
“那多久回来呢？”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吧。表妹妹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景州可是经商大城，吃的玩的都很多。”
“我没去景州，只在说书人那里听过，但也不知有何好玩的，好吃的。”施元音弱声道。
“景州离上京城不远，不过两日路程，等有机会，我带表妹妹去景州逛逛。”
施元音杏眸圆瞪：“真的？”
“当然是真的。”谢羽臣笑着道：“表妹妹不信的话，我们击掌为誓？”
“不…不是，我相信。”
两人坐了片刻，说说笑笑，越聊越兴起，但随着夜深，困意也跟着渐渐上头，眼瞅着天色深下，谢羽臣和施元音为了避免惊扰长辈，肩并肩回了禅院。
回到禅房，春喜坐在烛灯下等得焦急，见人回来了一个劲盘问不停，得知是谢羽臣送人回来了，才安下心来。
第二日卯时，古朴悠扬，富有禅意的晨钟声回荡在山林间。
清晨雾气未散，施元音早早的便领着春喜去给谢老太太请安了，等她到时，谢羽臣，谢婉清，谢婉棠，师锦宜都在，照例缺了一个谢只。
小辈们齐齐行完礼，问完安，谢老太太才赐座，随即又笑容满面询问每个人这些日子的收获，像极了学堂夫子抽门生回答问题。
好在施元音这几日诵经祈福并非是胡乱混过去的，也有虔诚讨教过，谢老太太的提问都一一回答上来。
这关，才总算安安稳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