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抿着唇沉默地摇了摇头，过了好半天才开口。
“不勉强，我也想……尽一份力。”
他的语速很慢，一句简单的话要说上一分钟，声音也很小，含糊地让人听不清楚。
听到他的话洛宁微微笑了笑。
“好。”
他没有开口催促或是怂恿，他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了李江自己选择。
或许是因为少年脸上的笑容太过温柔，周身的气息也太过温和，李江慢慢就放松下了身体，不知不觉中害怕的情绪已经被抚平，他盯着洛宁看了半晌最后鼓足了勇气开口。
“如果我出庭作证的话，法律会还给我们一个公道吗？”
看到那双麻木的眼睛逐渐升起一点希冀，洛宁下意识就放轻了声音，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温和。
“会的，法律是公正的。”
就光凭辛可精神控制他人，并对受害者实施虐待，非法监禁控制受害者这几点就足够法院替辛可定下惩罚，只是那惩罚无法到达受害者们想要的高度。
李江低下头，捏着杯子的手用力到颤抖，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情绪再一次失控，身体也再一次颤抖起来。
“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个女生死了，大家都以为她是自杀的，因为她经历过校园暴力，可不是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了，是辛可，是辛可把她推下去的，我当时手机有录音，后来辛可发现了我，就把那些事情嫁祸到了我身上，我被大家厌弃，只有我的父母愿意相信我。”
“最后那一场闹剧警方给出的结果是自杀，他们证明了我的清白，可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我，我本想用手机里的录音去举报辛可，可是辛可家里的背景比我们厉害多了，他们找到了我父母，用我父母威胁我，我没办法，只能放弃，再后来，我就成为了他们的玩具，一个可以随便欺负的玩具。”
李江声音哽咽，身体颤抖地更厉害了，甚至连呼吸都开始不顺，洛宁赶忙叫服务员拿来一张毯子，然后叫停了他。
李江眼神惊恐，双手不自觉环抱住自己，一直到洛宁用毯子裹紧了他的身体他才不再颤抖。
“后来……我父母去世了，我以为我不用再受到束缚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把真相揭露出来，可是……可是我发现，我居然……做不到。”李江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变了调的气音和清浅的啜泣声。
眼泪打湿了毛毯，也撕破了丑陋的真相。
“他一说话，我就害怕，他让我做什么，我下意识就会去做，我曾经每天都幻想着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辛可会受到惩罚，可我居然做不到，我不敢，我害怕，我害怕被报复，我不知道那些东西被送进警察局后结果会是什么样，我害怕他们会草草结案，我更不敢想象他们结案后我会变成什么样……辛可大概会杀掉我，又或者，像我父母死掉之后那样把我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每天虐待我，又或者继续让我做他的走狗？”
“我不知道，我不敢……”
“我害怕啊……”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李江泣不成声。
洛宁静静地看着李江，现在的李江就像是一匹惊弓之鸟，除了安静倾听就没有其他的更好的办法能安抚住他了，一切的触碰都会让他害怕。
其实洛宁能理解李江的想法，他本身性格就比较胆小，又经历了那么久的校园霸凌，亲眼目睹同学惨死，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还因为父母不得不看着罪魁祸首对自己各种迫害，长时间的痛苦忍耐已经让他的性感变得更加敏感多疑，甚至患上了被害恐惧症，他的本性从害怕瑟缩到麻木从服，所以在父母去世后他才会继续听从辛可的安排。
就像是古代的下人总会听从主子的安排一样，那种臣服感已经被迫刻进了骨子里，想要改掉太难了。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少年轻声安抚。
洛宁不敢靠的太近，只能隔着一些距离安抚：“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李江。”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今后的你绝不会再受到从前那样的对待，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彻底脱离辛可。”洛宁语气肯定，辛可现在自顾不暇，自然是注意不到偷偷跑走的李江，但难保之后不会再找到他。
辛可家里的确是有点背景，但那也仅仅只是在他们那个小城镇而言的。
李江抬起头看向洛宁，眼眶泛红，下唇都没了血色。
“如果我不想出庭作证呢？”他轻声询问。
“无论你是否愿意站出来揭露辛可，我都会帮你的。”洛宁看着他，语气坚定：“不是因为你是人证，只是因为想帮你。”
“你只是你自己，你不该成为任何人的附属。”
李江没再说话，眼眶里的泪珠滚滚落下，他小声抽泣，声音一点点放大，最后哭到弯腰，哭到喘不过来气，哭到接近崩溃。
这么多年了，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他，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帮助他，就连父母也是，无论怎么样，他们只会让他再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他忍了这么久，为什么这些事还没有过去？为什么他的人生还是灰色的？
洛宁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会帮他的，洛宁说，他做的很好了，他该做他自己。
可他早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啊……
他只是一个失败又懦弱无能的废物。
洛宁没有开口，只是抬起手慢慢靠近李江，然后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李江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他。
哭了不知道多久，李江几乎脱力，只能靠在椅子上无声啜泣喘息。
“我要出庭。”
他抬眼看向洛宁，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坚定的情绪。
他想亲眼看到那个结果，他想为他的曾经讨回一个公道。
洛宁也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洛宁又陪他坐了好一会儿，因为知道李江不想说话，所以他也没有特意去找话题，只是静静的陪着他，而在李江身后那一道矮墙外，一个一身米色风衣的女人坐在桌边，一边浅酌着茶一边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声音。
今天来原本只是想来喝杯咖啡，没想到会遇到自家儿子说的那个小男朋友。
本着探一探底的目的她选择留下，没想到就听到了后面这一段谈话。
之前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让她儿子这样费尽心神去追，现在看来，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至少，很合她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