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盯着墙上的时钟 ,已经晚上十点整了。
“这面时钟是我求着乔北方特意安装的,如今,我只能细数着时间走完人生最后的日子了。”
正对着云锦书的钟,是她唯一的消遣方式,用眼睛拨弄着时针分针秒针回到过去,她一生所有值得珍惜的情感都在回忆里了。
沈诺坐在云锦书身侧的陪护床上,冷笑着,“这恐怕是我人生的倒计时吧!”
等自己的肾被安到云锦书身上,她就能重获新生,而自己就会被遗忘在这鬼医院里 ,等陆辰安来给自己收尸的时候,乔北方带着云锦书早就远走高飞了…或许,陆辰安根本就不会来!
这时,乔北方推门进来,径直走到云锦书的病床前。
宠溺的眼神和温柔的语气都说明他真的很爱云锦书,“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
“我害怕我睡着了以后,你会拉着我的女儿去做手术!”
乔北方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虽然他口头上答应了云锦书不动沈诺,可他怎么可能放弃救她命的一丝希望呢?
“锦书,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北方,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让沈诺陪陪我,明天一早,你怎么处置她,随你。”
乔北方犹豫了,他知道云锦书想最后叙一叙母女之情,可他怕这是云锦书的缓兵之计,一晚上的时间,足够陆辰安查到这里来了,煮熟的鸭子,不能再让她飞了。
“一个小时!锦书,我只能给你一个小时。”
“两个!”云锦书做了最大的让步,她看向沈诺,泪眼婆娑,“过了今天晚上十二点,我的女儿就二十三岁整了!”
沈诺心头一震,原来自己的生日并不在初冬,而是盛夏。
乔北方妥协了,“那就十二点!你们母女好好聊聊吧!”
看着乔北方离开,云锦书面向沈诺轻声说:“两个小时的时间,应该够你男朋友来救你了!”
云锦书在为自己争取获救的时间?那……
“所以,我的生日并不是明天?”
“不,你的生日就是明天。独自生子的痛苦和初为人母的喜悦,二十三年前的这个日子,我至死都不会忘。”
“那…你为什么抛弃我?”
云锦书看着天花板,泪水唰的一下顺着脸颊而下,
“沈诺,恨我吧!父母的恩怨从来都不该孩子来承担,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你…还是那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女孩儿。”
“乔北方要置我于死地,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用知道了!”
“沈诺…”
云锦书停了好久,
“你可以叫我一声妈妈吗?”
沈诺没有回答,她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几句话就感动得稀里哗啦,更不会轻易原谅云锦书的生而不养。
云锦书也没有再问,沈诺的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就这样,母女俩看着墙上的时钟,谁都再没说一句话。
沈诺偷偷瞄了几眼云锦书,这个所谓的生母,饱受病痛折磨,被乔北方以爱之名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只能靠时钟分辨白天黑夜,倒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时日。
好不容易等来亲生女儿的肾源,她却一次次地放走,她真的甘心就这样离开人世吗?
十二点整,乔北方准时到来,身后跟着保镖。
“锦书,约定的时间到了,我要带沈诺走了。”
此时的乔北方对沈诺来说简直就是黑白无常,她最终还是没有等来陆辰安。
云锦书平静地伸出一只手,“沈诺,让我最后一次摸摸你,好吗?”
沈诺来到云锦书身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手上,那么冰冷,那么软……
云锦书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抓住沈诺的手,让沈诺怀疑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
“北方,对不起。你那么爱我,可是我却辜负了你。我没有办法逼着自己爱上你,对不起。”
乔北方不知道云锦书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只尴尬地笑着,“我爱你就行了,你爱谁就…随你意。”
云锦书说:“往事暗沉,我们谁都不要再提,前途光明,要向光、逐光…北方,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说吧!”
“我就沈诺这一个女儿,爱屋及乌,我求你不要伤害她。”
乔北方皱起了眉头,他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取肾不取命,不伤害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锦书,我保证沈诺余生衣食无忧,再一次性付款五千万怎么样?”
云锦书明白,这是乔北方让步的结果。
“北方,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如果有来世,就让我好好补偿你吧!”
“锦书,别说这些话,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云锦书笑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手枪抵着自己的头,“北方,请别伤害我的女儿!谢谢你!”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一声枪响后,一颗子弹贯穿了云锦书的头!
那只紧握着的手松开,沈诺的身上、脸上,都是云锦书的鲜血。
相比沈诺的沉默,乔北方则是被枪声震了一下,紧接着轻声呼唤着云锦书的名字,缓步走到她的床边,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脸,扶摸她的头发:“锦书,我的锦书……”
直到云锦书自杀,乔北方才明白,无论自己多想让她留在身边,绝对不能以伤害她的女儿为前提。
云锦书亦知道,乔北方不会放弃沈诺的肾,任凭她怎么劝说阻止都无济于事。一边是有恩于自己的人,一边是有愧于心的亲生女儿,怎么抉择都是心痛,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断源头自我牺牲,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和救赎呢!
真正的痛苦都是无声的,乔北方抱起云锦书向外走去,没有看沈诺,也没有吩咐手下处置沈诺。
或许他真的答应了云锦书的请求:别伤害我的女儿!
二十三年前,云锦书给了沈诺生命,二十三年后,她还了沈诺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