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哈。你这是咋地了?”尘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小张伟,他正想晒太阳的。
后者抬起脸,虚弱的笑笑:“没睡好而已。”
尘身子一倾胯骨靠在办公桌上:“沉迷于女色的男人最窝囊!年纪轻轻就虚的要死,每天都被欲望控制着,这样下去你怎么能成大事呢?”
“尘哥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尘这才认真地来回打量他。
小张伟本来就有因为熬夜而生的黑眼圈,嘴唇也是些缺血样的灰白。加上回来这几天他几乎都长在电脑前了——不外乎是网上的那些讨论事件的信息。
自然的,他这几天的口头禅就是:“你们知道吗?”接着就开始说网上的那些大量推测与社会新闻——就和讲评书似的。
他头一次跟白琢玉说这事的时候。一开始白琢玉还能放下手机,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说。没一会儿、脸上就挂上了尴尬的笑容。“是是是、嗯嗯嗯”的点头。眼神开始乱飘了。
但小张伟就跟没看见一样,仍旧跟她讲。逐渐的,后者开始把眼睛又移回到手机上了。只是礼貌性的给他留着一侧的耳朵,没带上耳机。
白琢玉不爱听了。就开始给尘讲。尘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就开始跟小14讲。
结果就搞得这几天大家都不爱搭理他了。
但他仍然很兴奋。网上引起影响的,正是自己所参与的行动。
他们在网上成了无名的名人。
讨论灵异的小圈子里都吵开了。
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对他们的各种无端猜想实在是太精彩了,他们一会儿是恐怖分子,一会儿是灵异组织,一会又是无形的秩序维护者。存在于内线千百年的庞大隐秘集团。操控颠覆诸国的强大势力。
每当他看见这些文字,仿佛又回到那晚了,记忆中的那晚也更加精彩了。
就连自己这个没干什么的小跟班,都能从中感觉到兴奋、价值还有意义。
而山重山的几人都知道,这次事件仅是个开始。
前方等着他们踏足的,是那更宏大的舞台,更传奇的事件。
光是这样想一想,坐在电脑前的他也会更加的兴奋。
他发现又有新的帖子上热门了,站起来想找人分享激动的心情。
唯独他们,就像台风眼,睡的睡,玩的玩。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事。
他只好尴尬的装作找猫,然后搂着猫又坐回去,继续盯电脑。
——所以他平常的脸色也不好,但精神头还是有的。
大家也就没多话,人家工作干好了,怎么活是他自己的自由。
可小张伟借着年轻再怎样熬,也从没有过才上班就睡觉的时候。
今早的状态,确实显得不正常了——用大张伟的话来说:就跟被水泡过的西瓜一样——整个人都篓了。
尘板起脸、声音严肃起来:“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张伟现在说话都不过脑子、逻辑都对不通:“就没休息好总之。我也不知道,是这几天紧张或者是什么可能。”
尘烦躁的抚弄头发几下:“你这叫什么话呢?不跟没说一样么。”
他的声音从两臂中传出来:“我也说不明白,脑子里昏沉沉的。”
尘扫了一眼办公室。刚才自己打卡上班时,钢盔跟千娇就出外勤了,屋里也实在是没别人可问了:“白琢玉,你有发现小张伟这几天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么?”
白琢玉摘下耳机,看看埋在办公桌上的小张伟,又看看靠在桌边的尘,放下手机认真的想了又想:“没有,直到昨天下班都一直很有精神。”
尘点头:“行吧。”又摩擦起不存在的胡须深思着。
“A,你有注意到什么预兆吗?这实在不像是突然发生的事。” 现在时间不算晚,对已经提前了很多的A来说,还没有到睡的时候。
“我也没有注意到什么。”
唉,一个两个的都派不上用场啊...
A暗淡了下来:“对不起。”
尘赶忙解释:“不用你道歉。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你先别睡。”尘看着魂不守舍的小张伟,伸手轻拍了一下,后者触电般坐起来了,惊恐着瞪大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不停喘着粗气。
他眼球机械的转到尘的方向:“尘哥你吓我一跳。”眼神空洞,语气虚弱。
“我就真是...”尘来不急骂了都,甩开腿跑向领导的办公室,向背后的小张伟喊了一句,“你的屋子我检查一下啊!”
小张伟只是在身后木讷的“嗯?”了一声,尘没理会,推开领导办公室的门就从桌子下拽出箱子,赶紧翻出里面的仪式用品。
出了门,白琢玉正挡在中路间、她被尘莫名紧张吓到了:“小张伟到底怎么了?”
尘脚步没停:“保不准又是咒杀。可为什么是小张伟呢?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尘本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自己能歇几天的。
“我跟你一起去。”白琢玉快步跟在尘的身后,“你有钥匙么?”
“他这状态够呛能锁门,先看看什么情况。”
果然,门没锁。尘脚尖点开了虚掩着的门,跨步进了屋子,室内的所有灯和门全是打开的,
卫生间的镜子被砸碎了,不对,是所有的镜子。
卧室的遮光窗帘被粗暴的扯下了大半,只斜斜的吊着几个角,白塑料的窗帘夹子坏了好几个,散在床上与地上,床单扭曲、形变的枕头被丢在地。
尘没理会身边傻眼的白琢玉,快步上前,枕芯里的棉花都被掏了出来,床上的大量头发,一旁的玻璃窗被锁上了,铁质的滑扣锁基本形变。整个玻璃上被粘了一层又一层的透明胶带。厚到几乎透不进外面的天光。
“究竟发生了什么?”白琢玉的声音带着几分恐惧。
尘控制着语气:“不好说,看样子像仪式。”当前这副身体下没有灵瞳,没有灵魂力量,甚至手中的仪式药丸能否生效都是未知数。
看样子,小张伟的情况与过去的哪次事件都不同。
白琢玉走过来伸出颤抖的手:“把药给我。”
“你量力而行,我这身体没法保护你的。”即便这么说,尘仍是递给白琢玉一瓶粉末。
白琢玉没回应,服下后检查着卧室。
尘咬碎了一粒药丸,感觉上不如之前的身体,但聊胜于无。
没有异常。他们整个卧室都检查了。没有异常。
白琢玉不相信,又试图扶着墙去调查客厅了,尘抢走了她手中的药瓶。他嘴里的味道早消失了,他没再咬,几天内只能用一次,吃再多也没效果的,换别的强力药是可以,但身体与魂魄会受不了的。
最常见的仪式咒杀通常有两种方式:信物暗示与浇灭“三把火”的梦。也可能两种一起来,都是为了触发“感”。
换句话说就是“瓦解精神力”——你害怕了,恐惧了,崩溃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所以越是心情压抑的人身上起效越快。越坚韧,刚强的人需要的信物或是梦就越多,需要的灵力也就越大,起效也就越慢。
与小张伟相伴的日常东西中没有被调换的信物,意味着这是一次“灭火”。
可人都那样了,你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天晓得小张伟还有多久时间,他现在当务问题不是怎么“来”的,是他要怎么“没”。
可他繁尘又怎么知道?他没碰见过这种啊。
A在心中提醒了一句:“大张伟!”
对大张伟。他赶紧掏出电话,另一头嘟嘟响了好几声,每一下都敲在心上、急的他直骂:“快接电话啊。”
电话接听了,他没等另一头说话:“闭嘴!听我说。小张伟被下咒了,有什么保护办法?”
另一头噼里啪啦的响了好几声,大张伟的声音才由远及近:“你说我大弟咋地了?!”
听起来刚才吼的是文静。顾不得其它了,尘又重复一遍:“小张伟被下咒了,有什么保护办法?”
“沙楞去我屋!”这一声震得尘耳朵疼。
尘拿着电话跑了出去,电话里大张伟仍向自己喊着,声音大的像开了免提似的:“钥匙在地毯下面。进屋右边、不对左边。草!我尼玛忘了。”
尘的脑子还算清醒,逻辑上仍没打结:“长什么样?什么颜色?”
“一个玉坠,黄色的,红绳串的!我尼玛特意放起来的,就他妈怕用时候找不到来着。”
“深呼吸,别着急,慢慢想。”尘没挂掉电话,只是开了免提揣进裤兜。
大张伟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净放屁!我尼玛能不急嘛!”
尘心说你忘了我比你还着急呢。
他径直跑向卧室,翻着床下的抽拉柜、对着裤兜里的电话喊:“你把重要东西都放哪了?!”
“啊...那个,我枕头里头的铝饭盒!”
“饭盒?”尘把视线从床边移动到床上,平整的铺着被单,一看就是被文静精心收拾过的。
尘几乎是一面说一面冲向衣柜:“哪里有什么枕头,你问文静给你收哪去了!”
“文静说在衣柜里!”
果然,整齐叠在那里的被子上有一个长条状硬枕头。
尘抓起来翻个面,汗湿的手指拽了几下拉锁才扯开,杏仁之类的核哗啦啦砸在鞋上。感觉不出个数。
地上间有一个不少磕碰痕迹的铝饭盒。吸附着暗银色的光。
尘打开饭盒:“找到了,然后呢?”说着掏出里面的一个玉坠,琥珀一样的玉坠里面封着什么东西。
“赶紧给我大弟套脖上。”
尘风一样跑回去,也顾不得破音、扯着嗓子:“白琢玉,帮忙来!”他知道白琢玉能听到。
尘跑回办公室,撞开门,径直跑向小张伟,后者仍糊里糊涂的,顾不得什么吓不吓他的了,尘双手撑开红线,抵住小张伟的脑袋,就套在脖子上了。
“然后呢?”尘对电话中喊道,“没醒!”
“没了,这吊坠能保护他的魂魄不受破坏!”
“多久!”
“说是一直,我也没试过!”
尘掐住小张伟的下巴,抡开胳膊给了他一巴掌,仍是没有醒。
白琢玉扶着墙跑回来了、使用完仪式物品的她声音也是虚弱地厉害:“他怎么了、”
“你把我的药箱拿来!”尘仍是反复观察小张伟的状态,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不敢腾开身。
几个呼吸间白琢玉就拎着尘的药箱过来的了。
尘也正好把他放平了:“帮我把他衣服解开。”
尘扭身打开盖子掏出炙针,也顾不得什么手法消毒了,按着鬼门十三针的顺序,一针针刺进去。
期间小张伟死人一样毫无反应。
——他这几天每晚二点都会醒来,然后就睡不着了。
他最早的记忆是睡在床上,仍保有梦的最后片段,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翻了个身,按到了什么东西上。
指腹传来一种粗糙的触感,像是抚摸在石膏像上面。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正仰面躺在他枕头上的木画框。自己的手指肚正按在画面上。
——那应该是自己的“油画”。
这是一张自画像,因为已经前后画8年了。所以有点不像自己了,更像一幅抽象画。
它对他有非凡的意义。具体原因是什么,自己不说,别人也不知道、也猜不出来。
期间改过很多次。而且都是在这一张布上。
因为不断的刷底再上色、再刷底,它的皮、骨、肉也在这些年来一点点成长,甚至比本人的皮还要厚了。
他拿起这幅画,扭身把它靠在床边。想着明早收起来。
好像没放稳,木质的画框摩擦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他醒了,黑暗中手机的光线刺眼。仍是2点整。
他盯着天花板发呆,记得昨晚自己好像把自画像靠在床边了。视线移过去、它不见了,他翻过身想接着睡。
那画像正侧躺在他的眼前。好像有一个扁平的人头侧躺在那里盯着自己一样。
他心脏砰砰乱跳,他要赶紧把那幅画面朝下扣在床上,自己的手指刚碰到它的木框时,它兀自仰面拍在枕头上,那张脸看着天花板,和刚才的自己一样。
他醒了,他瞬间想起了昨天晚上与之前发生的事。他拉开窗帘,借着月光也没有在床上找见他的自画像。
他不甘心,起身打开他的床头灯。
眼角处的玻璃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他的柔光灯把屋内的景色都倒映在了玻璃上。
视线顺着反射的屋内虚像游移。无目的地。
玻璃上是半透明的床、半透明的灯、半透明的枕头、半透明的自己。
原来刚才余光看见的是自己的自画像。
它也映在玻璃上,它悬在自己的左肩。它那双溃烂的脸也透过玻璃看向它自己。
因为床头灯,所以画框投下来的影子也贴在自己的肩膀上。
眼前的那东西是玻璃反射的光吧?
呼吸锯齿一样的抖、只敢用眼珠,一点点从玻璃上移开视线,再一点点聚焦在肩膀的位置。
还是,凭空贴在玻璃的外面?
——到第七针的时候,小张伟才猛吸了一口气,合着的眼皮弹开了。
“哎呦我...”尘看他醒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小张伟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疼:“我是怎么了?”
“别动。你差点死了。”尘需要起针,在衣服上揩揩手上的汗,针仍是涩的。
大张伟的焦急的声音从尘的裤兜中传出来:“我大弟咋样了?!”
“你大弟醒了。”说着尘正取下全部的针。
那边跟神经病似的又乐了:“妙手回春呐大夫!”
“哎呀,那不拿捏么。”
两人打着无聊的哈哈。
尘这才想起当初答应大张伟的保密。
该说是亡羊补牢吧,他掏出手机关了免提,走去外面的楼道了:“这东西会有信物么?”
另一头也长长松口气:“能清醒就是成功,成功了就肯定有,你就找吧。”
办公室的门被白琢玉推开了,她没搭理尘,扶着墙壁出去了。
尘双腿一软滑坐到地上,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可谁都没挂断电话。大理石地面凉的拔屁股。他要缓一会。
她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幅画,画的是什么东西没有人能看出来。
白琢玉进办公室前轻轻的留下一句:“这个就是了。”
尘强撑着身体跟了进去。
白琢玉没看身后的尘:“然后怎么办?”仍是带着一丝恨的语气。
“烧了啊。”尘在说一件常识,“领导...”
领导没教过你么——他硬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看起来领导和她的关系已经别扭到说不清的份上了。
白琢玉没说话,去拿铁垃圾桶和打火机了。
尘坐回自己的位置,把手机放在耳边:“大张伟?挂了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件事。”
“...呐?”
他捂着手机、压低声音:“有这好玩应儿为啥不早给我呢,给我了哪还有这些破事。”
那边安静了一会:“我不住院昏迷了么。”
尘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带着些许威胁:“我说为啥不‘早’给我。”
“听你放屁不像本地人呐,这好东西全球独一份,没灾没祸的,我他妈凭啥白给你呐?”
——附近吵的厉害。
回过神的小张伟看着自己的自画像,他把它丢在窗外了,刚才小玉问自己时才想起来。
记忆与感觉像是碎裂的玻璃,被胶带粘住后,反而更难以辨认出原样了。
他还在恍惚,自己此时究竟是醒了,还是仍梦中。
一会就要烧掉它了?
他抬起头、声音只回来了几分底气:“小玉,尘哥和谁骂起来了?”
后者只是关切地看着他、毫不在意身后的嘈杂:“不知道。反正是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