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和北塔走在最前，他们是认得回老家的路的。一路上没人说话，大家的气力都用来背行李了，紧跟在灯光后。
一路上坑包不平，保不齐踩空了就容易扭伤，不时出现的半透明胶状固体又显得泥泞。
仍是尘率先打破沉默：“达达不是说这里有什么‘怪东西’么？”
两人以尘看不出的方式、飞快地交换眼神。
北塔这才说：“那是我们编出来的，只有这样灰区的本地人才不会乱钻进来。”
黑暗中又走了感觉好久，拐了好几个弯，跟绕迷宫一样，从这个安全门进去，循着什么管道又从另一个门出来。
中途，尘主动提出歇息了三次，因为他看跟在最后的小张伟实在是累的不行了。
前方这个道口，是人特意堵上的，而隐秘处的暗道，是被人特意挖开的。
“来，一、二使劲。”
苏克和北塔喊着号子，他俩一里一外把小张伟从洞中弄了出来，小张伟全程咬着牙，不愿意吭一声。
钻过这最后的洞口，直到又走了一段路，众人眼前才真正开阔起来，这是个破败的地铁站台，看起来像是没竣工的。
苏克放下背包张罗着：“都饿了吧，赶紧吃，进去面具就不能摘了。”
三人都是赶紧硬吃，都不愿因自身原因浪费大家的时间，噎下干粮后又吞下尘给的药丸，尘这点“保健品”差点没够分。
北塔看着几人吃完，才指指脸：“最好带上防毒面具。”
她俩闻声带上自己挎着的面具，又帮小张伟仔细戴好。
小张伟从没来过外线，如果可以，他想把这里的一切都看遍，记在脑子，再画出来，让那些一辈子都活在假象中的内线人看清楚，看清楚外线真正的样子，与历史的真相。
入口是明显的填埋痕迹，但苏克仍是能领着几人找到暗道。
他们终于见到阳光了，土地的颜色极度不健康，冒绿光，这里是四周林立着不少平房的小城镇，唯一的楼也不过六层。
手机信号还有一格，这意味着、他们勉强站在文明边缘。
你要说这与70、80年前的历史照片有什么区别么？
没有。
街道不荒凉，甚至可以说不乱。
即便太阳就快到地平线了，仍没人说个不字，仍是赶路，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追赶他们。
疲惫地跟在最后的小张伟没有任何力气去观察身边的事物了，防毒面罩里的呼吸沉涩，他仍要坚持。走下去。
苏克和北塔确实跟回自己家一样，翻过一个高院墙，没一会就弄了个手推车出来——没有人了，房子还不是随便住。
尘接过小张伟手中的包裹时，后者的手都抬不起来了，手指被勒出深深的肉沟，颜色发紫，半天不得屈伸。
尘跟推车的北塔闲扯：“就没有个自行车啥的了。一天不就蹬出去了。”
北塔笑了，还是苏克接话快：“自行车？还要啥自行车？要有自行车我们早二十年、不、上一辈就跑出去了。还用搁地铁口里面挖地道吗？”
尘打着哈哈：“听你的意思早就跑一批了？”
苏克晃晃脖子，大背包坠的肩膀难受：“传说、有权有势的没开打前都跑了。别地方不知道、光这小破村里咱们都是最后一批，我们走的时候这还有鱼呢，你看现在还有啥了，就剩房子了，唉你要来随便住。”
尘也是正正背带：“你不提我都忘了，这外线看着跟灰区没啥差别啊，就建筑落后点。”
北塔说的很平淡：“生化病毒，又不是原子弹。有人死，有人活。”
走在前面的三人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才让这段路没那么难熬，后面的三人带着面具，静静听着，静静跟着。
苏克带他们找了一个屋子，歇了今天的第四次。
三个人都是满脸的歉意与不情愿，只是表情遮盖在面具下，其他人看不到。
不过当能在屋内歇息时，都是倒在了床上，顿时激起一股脏灰。他们顾不得什么了，躺着时全身肌肉都在不住颤抖。
尘正坐在大门口看着周边。他需要晒太阳，在隧道里那会儿，有几次自己差点就睡着了。
尘的身体也疲惫，不知是女性的身体特性、还是什么灵力加持，耐受度高，他才得以凭意志力忍受住这段路。
耐力高，痛感高，这是什么道理呢——他心里没由头地想着。
他又习惯性地盘算接下来的事，可只盘算到明早就停下了，计划没变化快的。
“顺天承运吧。”他站起来扭扭身子、想着换个心情，爬上再米高的墙头时不禁感叹：“这就是外线啊。”
普通的内线人永远无法、也没机会涉足的领域。
内线人喝了这里的水就会死，何况里面还有各种寄生虫，哪里都有寄生虫，没准被里，床里都有。
特殊的生化武器下，什么都活下来了，唯独没有正常的活人。多新鲜呢。
那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他们最先打破协议，使用了大规模生化武器，等你想反击的时候已经晚了。
角落的阴暗处好像有个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动动身体，大腿的筋发紧、有些不得劲。
那是一堆蘑菇，颜色不鲜艳，看起来能吃。他是不会吃的，他劈开腿蹲在那、胡乱想着能不能当药材，修仙小说他也看过点，万一这是什么妙药呢，不拿岂不可惜了。
他想回屋问问苏克的，进屋了才发现小张伟在那蛄蛹，跟要羽化似的，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近了看才知道是筋“跳槽”了，揉了几下特定的穴位，也就恢复了。
北塔故意打着哈哈：“你这大小伙子体格太糟了，还不敌仨小姑娘。”
他说这，尘才意识到：“她俩人呢？”
北塔向后一侧头：“那屋呢，看不明白。”
尘又颠颠去隔壁屋，没办法，他是唯一的队医。
她俩正并排躺在一起，都把腿举起来靠在墙上，看起来是脚肿了。
这两个“锐角三角形”看见尘过来以为又要出发了，赶忙要起来。
尘随便摆摆手：“歇着吧，鞋脱了也没什么事，主要是呼吸。对了需要什么帮助么，脚肿了我可以帮你们的，针一会就好的快了。”
两人不知道是受过什么刺激，疯狂摆手，尘点头又退回去了。
这里安静的只有风声，苏克的呼噜响起来了，尘只好问北塔关于蘑菇的事。
靠在椅子上的北塔也累，双腿跟灌铅似的沉，这会要下让他楼梯，能直接滚下去。
但他不像苏克那般心大，倒头就能睡，他不敢睡，总要有人本地人保持警惕的；总要有男人来思考掌握全局的。听到尘主动搭话，他也是乐得和这个贫嘴的小姑娘闲聊几句的。
闻声，北塔憨憨的笑了：“你说人头菇啊，裹上面一炸，挺好吃的。小时候我没少去林子里找。”
尘看他笑的那么纯真也乐了：“我就听过猴头菇，我酒罐里还泡了呢。”
北塔一听酒就馋了：“那你有机会可点给我带来点，我尝尝猴头啥味。”
坐在地上的尘拍他小腿一下：“啥也不懂，猴头菇长树上的，不是猴脑袋上发的。”
北塔豪爽的仰面哈哈笑两声：“这不岔劈了，我寻思跟我老家这一样呢。”
尘笑不出来了，他足足愣了两秒半才想明白北塔的意思：“我尼玛。”
变态的好奇心驱使、他扛着铁锹把角落的蘑菇挖起来了，果然是一颗人头，那蘑菇正是从面部的空洞上发出来的。
头骨上长满了类似真菌一样的东西，即便没什么腐败的味道，光是这密密麻麻的深色菌群就够麻人的了。
“哎对就这东西，你搁哪挖的？”北塔在他身后说了一句。
尘只是震惊的看着后者，他仍在介绍：“那个‘毛’别吃啊，吃完就中毒。蘑菇我晚上给你炒点？”
尘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喝水的。”
北塔挠挠后腰，点点头：“昂...那你们那块突变挺有意思的。我寻思整个外线都是我老家这样的呢。”
他们都默认尘也是外线人，原因很简单，因为尘是如此的怪异。
尘尴尬的笑笑：“哈、哈。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那不能够。”北塔摆摆手，“死孩子皮卷蛆沾脓。”
“yue......”尘觉得自己的胃都要翻过来了，即便他可能就没有胃。
他仍是干咽一口，看向北塔时眼神都变了：“你说真的？”
北塔看见她的呆滞表情、笑得可开心了：“假的！”
接着又板起脸：“那玩意过年才能吃一次。”
尘感觉心中有什么碎掉了，机械的竖个大拇指给他。
北塔不置可否的努努嘴，又哈哈笑起来了。究竟逗她玩，还是真话，你觉得他在乎吗？
......内线人对外线人的歧视啊。
尘被这里的一切震撼到了，不过、除此也没有其它想法了。因为他只是当做一个结果看的，他并不幻想着要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