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和张秀花对视一眼，两人皆叹了口气。
张秀花不确定地问，“你说他真不管他爸妈吗？”
他爸妈还能动时，他不管，村民们也不会说什么。现在他妈生病了，他还不管，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李兴家要在村里生活，他能承受得这种指责吗？
如果李兴家拿“清华通知书”来辩驳，村民们就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是生你养你的父母”，“没有他们哪有你”等等来绑架他。
李兴家要是被戴上不孝的帽子，十几年都得被人议论。大家住一个村子，李兴家肯定也要受村民影响。
李建国从小就受父母疼爱，他妈从小就教他要好好学习，奈何他自己不争气。要是他考上大学，他妈能每天晚上感谢神佛。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自私的父母。
父母不该是盼着孩子过得好吗？他自己也有孩子，有才在首都打拼，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回来一趟，他觉得挺好的呀。孩子有孩子的生活，他有他的生活。干嘛非把孩子留在家。在家种地，光陪伴，又没钱。生了病都得听天由命等死。这样困着儿子，害了自己也害了儿子。
他没有回答张秀花的问题，让她搭把手，“我把他背回家。”
说着蹲下来，张秀花帮忙把李兴家架到他背上，李建国背着人就往外走。
这事仅仅过去一天，李兴业还没回来。但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天早上，张秀花正在自家门前整理打扫院子，离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叫喊，她出来一瞧，一伙人浩浩荡荡朝这边过来。
就在她愣神时，这些人直奔隔壁，李兴家正在门口铲雪，为首的男人照着李兴家就是一拳。把张秀花吓了一跳，王红花看见自家男人被打，也冲过去。
这边的女人性格比较豪爽，从小就会打架。在外面跟人干架，打输打赢暂且不论，要是不敢打，哭哭啼啼回家，先被父母收拾一顿。
张秀花还没弄明白情况呢，两伙人已经干起来了。她也不能干看着，就只能扯着嗓子喊。没一会儿村民三三两两从屋里出来。
壮劳力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女人。见这些人欺负李兴家两口子，立刻抄家伙跟他们干到一起。
为首的男人见这势头不对，忙举手打住，“不是！你们都误会了，我是他舅舅！”
村里老人经常说“娘亲舅大”。也是因为封建社会留下的习俗。女孩出嫁之后，要是姑爷对出嫁女不好，女孩的兄弟就会过来给出嫁女撑腰。
儿子不孝顺，舅舅也会管教。这个习俗不是东北特产，全国都适用。
众人见是舅舅，也不好还手。
周舅舅就指着李兴家的鼻子骂，“你妈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你们两个不孝子是什么意思？李兴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从小你爸爸妈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养大。就因为一张破通知书，十几年不来往！你有良心吗？要是没有你妈将你生下来，你能长这么大，你能念那么多年书？你能养人参挣钱吗？！”
“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撒手不管！你还是人嘛！”
“你信不信我让你爸去法院告你！你这就是不孝！”
……
听到是为这事，村民们原先还站在李兴家这边，这会儿都跟着一块劝，“兴家，回家看看你妈吧。到底将你养这么大。你也是当父母的，真就这么狠心？”
“是啊！亲母子哪有隔夜仇。你这口气也堵了十来年，也该消气了。”
张秀花看着这么多人对着兴家两口子指指点点。她心里同情他，却又没办法帮他。
华国古代“以孝治国”，虽然现在不用来治国，但是孝道一直存在。
李兴家被父母毁掉未来，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他这口气却永远也咽不下去。有时候原生家庭是许多人一辈子也逃不开的枷锁。
事情到最后是怎么处置的，张秀花暂时无从得知。她先回去上班了。
她到了莫斯科，看到这边大变样。解体后，许多事情都变了。
西方的连锁店在这边开了许多家，市民排队购买。同样的，许多国有工厂也面临倒闭，被外企收购。
一切都在变革中，看似繁荣昌盛，却又处处充满危机。
她到了首都，见到了二狗，有点受宠若惊，“你怎么会在这？”
二狗笑道，“我来给继东送文件，之前他不是借我三十万嘛。我做主帮他收购一个玩具厂。但是我听香香说，他已经好久没出研究所了。”
他将文件递给张秀花，“干妈，回头你见到他，把这文件给他吧。”
张秀花颔首，“没问题。”
二狗还跟她说起一件事，“首都这边有个啤酒厂倒闭，我打算买下来。”
张秀花微怔，“国有啤酒厂？”
“对！”二狗见她面露古怪，“怎么了？”
“你能买下来？”张秀花把之前香香拍卖商场的过程说了，“我觉得可能不是很顺利。”
二狗揉了揉眉心，“如果拍不下来，我就在这边买块地。首都是个巨大的市场。”
张秀花颔首，“我觉得山省人很喜欢喝酒，也可以去投资建厂。”
二狗微怔，诧异看了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说那边营商环境不行吗？”
“招个懂行的人就行。”张秀花笑道，“只要找对人，一样能赚钱。就拿你干爸开的啤酒厂，虽然赚得不如南通多。但是咱们县有多小，咱们北方人又爱喝酒，一年扣除所有费用，也能赚一百万，我觉得还不错。”
以前觉得南通工厂赚得多，可一场水灾全打了水漂，反倒是李建国的啤酒厂没受什么影响。
二狗低头想了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资金够的话，我会在各省都建一个分厂。”
张秀花不懂生意，“我是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你听。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我说得不对，你也不用听我的。”
“没有，干妈说得很对。我一开始确实觉得在老家开啤酒厂不划算，可是听你这么一说，确实还成。”二狗笑道，“等首都的工厂谈完，我会去体工队看宝林，顺便在省城找找商机。”
张秀花点头，“你觉得外商什么时候能回来？”
虽然她知道外商还会再回来，但她却不知道具体时间。
“他们还在观望中。”二狗也在持续观望，“只要咱们国家不打仗，他们迟早还会回来的。”
张秀花点点头。
她在首都逗留一天，也没等二狗拿下工厂的结果，就回了老家。
这次回来，隔壁门口挂起了白布。
李建国是村长，村里举行喜事或是丧事都找他。他正在堂屋写着什么东西，连张秀花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注意。
张秀花坐到他对面，敲了下桌子，“我饿了。”
李建国一抬头，对上她的脸，才想起今天是她回来的日子，可家里根本没有准备饭食。不过也不用担心，“我带你去隔壁吃吧。他们宴席结束，因为还有点剩菜。”
宴席没有正好的，多多少少都会剩下点菜。
张秀花不想去隔壁吃饭，听到这话，她正想问他呢，“这么快就没了？”
李建国点头，“你走的时候，李兴业回来了，兄弟俩将母亲送到医院，只待了一天人就没了。医生说早就油尽灯枯！在这边办了丧事。老宅那边太窄了。”
张秀花叹了口气，“李兴家呢？他怎么样？”
“一直都很麻木，让跪就跪，跟他哥一块买了棺材，上了坟，就是不怎么说话。”李建国让她多担待一点，“他心情不好。”
以前村民们都是站在他这头，这回却是劝他原谅。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张秀花让他跟着一块去灶房烧火。家里囤了不少秋菜，冰箱里还有牛肉和羊肉，她炖了一碗羊杂汤，里面放了粉丝和面条。
李建国也馋得不行，跟盛了一碗，坐到她对面。
两口子边吃边聊。
“人死如灯灭，以前的恨也都随着死，烟消云散。遇上这样的父母，咱们自己得想开。”张秀花叹了口气。她反正已经释然了。她命不好就摊上那种不负责任的父亲，她能怎么办？就只能按照法律来实行。
李建国点头，“是啊。”
两人津津有味吃着饭菜，隔壁又吵起来，那声音隔着两道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李建国立刻放下筷子出去，张秀花怕回来后饭菜就凉了，愣是全部吃完才出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