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渺渺没有解释原因，侍卫便叩首领命。绝对的上位者无需任何理由，下位者只需要绝对的服从，提问便是质疑，便是揣测上意，所以连问都不能问，甚至不能暴露自己有这种想法。
霍光望着说完之后，就继续闲庭信步般往清凉殿走去的遥渺渺。
一边思绪漫漫的想着，一边不紧不慢的跟着。
确实该是闲庭信步，这偌大的未央宫于他人而言，是需要战战兢兢谨慎履步的薄冰，于面前之人而言，是汉武帝唯恐让她感到拘束的牢笼。
霍光想起了刚才遥渺渺下令的模样，面对侍卫跪地自然而然垂眸俯瞰的眼神，都像极了汉武帝。
后宫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单从美貌来说，李夫人并不是最漂亮的，却能得汉武帝独宠。霍光也曾好奇过，直到此刻，霍光想，也许他有些明白了。
李夫人和汉武帝两个人很像，那种骨子里灵魂的相似。
可是这种相似，是一个倡家能培养出来的吗？
霍光回想李季和李延年的样子，浑然不觉他们和李夫人有相似之处。
正如此想着，霍光见遥渺渺停步问他道：“李季那天被打之后，有去报官或者寻找凶手吗？”
“回禀殿下，没有。”霍光拱手道。
遥渺渺回眸看向霍光的眼中有着淡淡戏谑以及暗藏的锐利，忽的莞尔一笑道：“看来霍大人一直在关注李季啊。”
霍光心头陡然一震，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暗中监视其兄长。
是死罪吗？
可以是。
是自此厌弃的理由吗？
绝对可以。
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霍光却清晰的感觉到后背的衣衫有些湿黏。
霍光不敢答话，他分不清是惧怕死亡多一点，还是惧怕遥渺渺的厌弃更多一点。
过了许久，遥渺渺才隐去了眼中的锐利，勾唇一笑继续向前走去，好似无所谓的道：“很好，那就让人继续看着他，如有异动及时向我禀报。”
“诺。”霍光下意识的拱手应承，跟上遥渺渺的步伐，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为什么会派人监视李季？
因为遥渺渺对李季奇怪的态度。
他为什么敢派人监视李季？
因为遥渺渺对李季不喜的态度。
还有遥渺渺对他明显的特殊以待，以及微妙不言但确实存在的纵容。
与其说是自己主动去派人监视李季，不如说是遥渺渺在一步步的诱导，利用他的谨慎，利用他的好奇，甚至他那隐秘心底疯狂滋生的情感。
她知道吗？
他明知罪不可赦，却甘愿沉沦的情感。
不可言说，但他想要遥渺渺察觉、知晓，甚至隐隐期盼着这本身就是遥渺渺想要的结果。
望着遥渺渺摇曳的裙角，霍光几乎失了神，只无意识的跟随着遥渺渺前行的脚步往前走，她一步，他便往前一步，一步一步，她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直到耳边传来遥渺渺喊“霍大人”的声音，霍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抬眸望向遥渺渺道：“微臣刚才一时晃神了，请殿下恕罪。”
“霍大人有心事？”遥渺渺随口一问。
霍光慌了神，他嘴角轻轻一动欲言又止，蓦然低垂眼眸掩盖去其中几不可察的自嘲和苦笑，牵唇笑道：“微臣只是在想李季为何不报官。”
“是啊，为什么不报官呢？打他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堵住他的嘴，他竟然不叫喊，甚至还不挣扎反抗。”遥渺渺轻抚着七星龙渊剑的剑柄沉吟道。
霍光能察觉出这是遥渺渺内心不安的表露。
可是，只是打个人，就像陛下说的又没打死。
为什么会不安？
不是一时激动，也不是临时起意。
是精心筹谋，甚至于霍光都无法确定遥渺渺那天专门出宫，打李季是顺便，还是去天禄阁才是顺便。
“微臣不知。”霍光察觉到遥渺渺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像是看透了他隐藏的心思，又像是只是随意的一瞥。
“你说李季那天是不是知道打他的人是谁？”
很轻，很轻的一问，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让霍光的呼吸一滞，他下意识的抬眸，恰好撞入遥渺渺好整以暇望着他的眼神里。
他一直觉得李季知道打他的是自己的妹妹，所以没有叫喊，没有挣扎，事后也没有报官。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没想到此刻被遥渺渺突然点破，不知道是该欣喜两人间心有灵犀，还是害怕想法被看透。
霍光想要向遥渺渺俯首，却又执拗的不肯跪地，他想要的不是地位悬殊上的称臣。
遥渺渺似乎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真的想要霍光的一个答案，不等霍光回答就转身继续向清凉殿走去。
浑然不知，霍光一路垂眸低首追随其后，那眼中复杂深沉的情绪几乎倾泄溃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