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第三站方向的路上，池星星沿途找了一家地理位置对他们而言最为便利的宾馆。
宾馆虽简陋，但好在卫生条件尚可，开个双床标间就能凑合借宿一晚。
他简单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
从卫生间出来后，见刘斯利正在自己那张床上铺着什么东西。
“干嘛呢？”
刘斯利头也不抬地回道：“铺一次性床单。”
“嘿，你……”
池星星刚想说点什么，又瞥见床边那堆用透明密封袋分装好的一件件洗漱用品和拖鞋，顿时忍俊不禁。
“你还挺讲究。”
“没办法，习惯了。我无法忍受睡觉的时候还有可能会沾到别人的dNA。”
刘斯利倒是承认得很痛快，坦坦荡荡毫不扭捏。
他指着自己半米高的背包，礼貌性地问道：“你要不要？我有多带的。”
池星星笑着摆了摆手，“我是无福消受咯，习惯粗糙的生活了。”
他想起刘斯利所学的专业，以及今后大概会从事的职业，又忽然理解了。
他自己是干警察这行的，即便在家睡觉的时候也常常绷紧神经，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从不敢睡得太沉。
枕头下也是必备匕首或其他防身利器，以便应对不时之需。
如果在睡觉时被人突然叫醒，那么他在睁眼后的第一反应便是使出擒拿术先将面前的人拿下。
刘斯利目瞪口呆地看着隔壁床的池星星当着他的面将一把长约二十厘米的匕首塞到了枕头下面。
“没办法，习惯了。不在枕头底下放点什么我都睡不着觉。”
池星星笑着模仿方才他的口吻解释道。
刘斯利撇撇嘴，“你不会梦游吧？可别深更半夜起来抄起这家伙就刺我啊。”
池星星哈哈大笑，“放心吧，这匕首是用来保护我们俩的，不是拿来刺你的。”
刘斯利最开始还半睡半醒，隔壁床的一丁点动静都能让他倏地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响。
幸好，池星星确实没有任何梦游的迹象。
第二天一早，池星星精神抖擞地伸了个懒腰，旋即一脸吃惊地看着刘斯利的两个黑眼圈。
“你小子不会还认床吧？”
刘斯利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第三站是黄小花家，依旧是在乡下地区。
不过从高速口通往黄小花家的方向，新修了一条公路，车跑起来比去第二站的路要舒适顺畅得多。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刘斯利不仅没有晕车，还酣然入眠补了一觉。
令两人备感意外的是，黄小花家是老式的单层砖瓦房，房子已经破败不堪。
其中一面外墙上有一条两公分宽的裂缝，像一条蠕动的黑色长蛇，看上去随时会钻开墙面，令房屋坍塌。
池星星皱着眉敲了敲已褪色干裂的浅红色木门。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从屋内打开了一条门缝，露出大半张脸来。
她用怯生生的眼神打量来人，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水般的光芒。
池星星报上身份并出示证件，问女孩是不是叫黄小花，女孩沉默地点点头，轻手轻脚打开门从屋里钻了出来。
“我阿公还在午睡，我们去那边吧。”
懂事的黄小花指了指不远处摆放的桌椅。
那是和木门颜色相同的木制台凳，斑驳的油漆散发出破旧腐朽的气息。
黄小花身材瘦小，鹅蛋形的小脸被晒得黝黑，是农村小孩常见的肤色，头发扎成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肩膀两侧。
她身上印有小熊图案的衣服看上去已经很旧，印花胶小熊的边缘已经翘起，但衣服被洗得很干净，理得很顺直。
过于肥大的褪色牛仔裤似乎并不适合女孩的瘦小身材，脚上穿的黑色拖鞋鞋面上有明显裂纹。
这副略显稚气的打扮让已经十六岁的女孩看上去仿佛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
黄小花自顾自地坐下，低垂着脑袋，盯着自己黝黑的脚尖。
池星星拉过一张长凳，在她对面也坐了下来。
“小花，我们今天过来呢，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你才十六岁吧，不打算继续上学了吗？”
她摇头，垂在两侧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为什么呢？”
池星星语气温和，眼神充满柔光，神情像是正在耐心与女儿交谈的慈父一般。
这是刘斯利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铁汉柔情的一面。
黄小花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爸妈不让读了。”
她声若蚊蝇。
“是因为家里比较困难吗？”
她又摇头，“毕竟如果不让我读完初中的话，他们就犯法了不是吗？”
池星星和刘斯利微微一愣，不约而同看了对方一眼。
“那你的父母呢？是去外面打工了吗？”
“嗯。”
“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黄小花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将脑袋埋到胸口前。
“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在爸妈身边。”
“噢。那你之前读初中的时候不是有企业基金会给你发助学金吗，家里应该没怎么花钱吧？”
黄小花又陷入一阵沉默。
池星星挠了挠头，看着那颗低垂的小小脑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一旁的刘斯利在书包翻找着什么，随后掏出一根精致的头绳来，头绳上装饰着一个卡其色的蝴蝶结。
他蹲了下去，把头绳递到黄小花的面前。
“小花，这个送给你。”
黄小花没有伸手去接，刘斯利只好将头绳放在她撑在长凳上的手边，柔声说道：
“你不用紧张，我们来找你，是因为在调查一个案子，希望你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作为参考。”
黄小花侧过头，看了一眼头绳，又飞快把头低下。
“四年前，你获得了时刻电子这家企业基金会的助学金。
在这期间，你和基金会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往来？比如说……”
刘斯利稍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一点。
“比如说那些人有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说完，他看了池星星一眼，池星星点点头表示可以这么问。
黄小花原本搭在两侧的手渐渐用力抓紧了长凳的边缘，肩膀也开始微微颤抖。
刘斯利依旧柔声细语，“不用害怕，你想到什么了就告诉我们。”
尽管黄小花垂着头，他还是指了指旁边的池星星，“这位是警察叔叔，他会保护你的。我也一样。”
黄小花缓缓抬起头看向刘斯利和池星星，她的眼圈早已泛红，眼角闪着一片泪光。
“我……那时候我去领文具……”
话音未落，“吱呀”的一声打断了她的讲话。
三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方才那扇木门被推开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老人看见自家门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两个陌生男人正围着他的孙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板着脸，两步并作一步朝他们走去。
老人佝偻的背部却丝毫不影响灵活敏捷的步伐，他很快便走到黄小花的身边。
他二话不说拉起了黄小花，以一副母鸡护小鸡的姿势将孙女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