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妮塔比平时要更早进到办公室。
她的老大——陈悠悠前脚刚跨进办公室，后脚就被她截住。
“老大老大，我有东西给你看。”
她连招呼或早安都顾不上打，拉着陈悠悠说话时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兴奋。
陈悠悠一脸狐疑，“你今天怎么比我来得还早？”
她接过林妮塔递过来的几页纸，一脸狐疑地翻看起来。
“老大，我有一个课题！很好的课题！”
昨天深夜回到公寓，身体疲惫的林妮塔却精神抖擞，大脑无比亢奋。
她先是在网上检索一番，发现已有数个相关新闻，不过主要围绕富豪妻子被杀案展开的报道。
仅仅停留在猜测凶手及其动机的层面上，丝毫没有触及案件的真相。
她对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疯狂敲击，将脑海中初步形成的方案落到文档中，一边打字一边思考，不断进行完善。
直到窗外泛起了鱼肚白，她终于完成了初步方案，简单洗漱一番便直接出门等候回单位的最早一班公交车。
那一刻她才确信，原来人在精神亢奋的时候，是真的不需要睡眠的。
陈悠悠倚在林妮塔的办公桌旁，眼睛盯着纸张，表情颇有兴致。
年轻姑娘的热情和兴奋似乎也感染了她些许。
林妮塔丝毫不担心陈悠悠或者其他领导会否决这个采访策划方案，尽管这只是个框架性的粗糙方案。
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们都会对此兴致盎然甚至爱不释手。
毕竟，同时兼具娱乐性和社会性的题材，是可遇不可求的。
而她林妮塔，又是这整个案件或事件中的亲历者。
就连张莉被害身亡时，她都在案发现场。
没人会比她更适合参与这个采访。
陈悠悠的脸终于从那几页纸中抬了起来。
她用手指戳了戳纸张，“所以你上次请了几天假说回老家那边处理事情，指的就是参加这里面所说的嫌疑人的葬礼？”
林妮塔犹豫着点了点头。
果然，下一秒陈悠悠便露出一副“你怎么不早点说”的表情。
“准备一下吧，可能随时都要回一趟你老家。”
撇下这句话后，陈悠悠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那几张纸走去了。
林妮塔再次见到她，是在她参加完早会之后。
“小妮，收拾一下，我们俩和大壮，十点半出发。”
陈悠悠笑眯眯地看着林妮塔，又“啊”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几页纸，补充道：“老板已经批了，说会全力支持我们。”
虽然这都在意料之中，但是林妮塔还是感到喜不自胜，忍不住挥了挥拳。
大壮——周晓壮，是和她们一组的摄影师，块头大脾气好，为人憨厚话不多，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大壮”而非“小壮”。
准确来说，陈悠悠和周晓壮本就是一对合作多年的老搭档，而林妮塔是后来才加入的实习记者。
三人满怀期待踌躇满志，不到十点半便已万事俱备整装待发。
陈悠悠和周晓壮相视一笑，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满腔激情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就如同当年他们刚入行时候的心情那样。
在高铁站候车时，林妮塔打了个盹；一上车落座后，她自我感觉精神已经恢复八成，于是又拿出笔记本噼里啪啦开始敲了起来。
“小妮，你好勤奋。我不行，我一坐车就必须得睡觉。”
大壮朝她露出一个憨憨的笑。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话，林妮塔一定会揣测一下是不是话里有话或者是说话者在阴阳怪气。
然而这话是从大壮口中说出来的，她毫不怀疑这是真心的夸奖。
于是她也回了一个微笑。
“我们小妮呀，可是大有前途呢——哎，我好多年没去南边的城市了，上一次去还是坐火车呢。”
陈悠悠托着腮，望着窗外不远处的群山和树林在眼前一晃而过。
林妮塔敲字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陈悠悠的话令她想起了刘斯利，那个每年寒假都会坐火车来找她的男孩。
最初时，为了节省两三百块钱的路费，她选择了火车硬座，连硬卧都舍不得要，更别说软卧。
而刘斯利，则傻乎乎地跟着她坐了八九个小时的硬座。在火车上的时间一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腰酸背痛浑身难受。
但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刘斯利却一句抱怨都没有，甚至一路上还会开玩笑逗她。
两人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一同坐火车远行的时光，算不上艰苦，也称不上舒适，却是温暖而愉悦的。
此后的每一次，刘斯利来与她碰面，依旧会选择速度更慢、条件更差的火车。
她很了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就如同刘斯利了解和理解她那样。
这次她为了工作而回到清水镇，向他道明来意，假如请求他从中帮助和协调，她相信一定不会有问题……
随后陈书生、严思琦、李佳文、弟弟、父母、陈可适、张莉、陈书婳……好多人的脸都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她忽然意识到，在过去的几小时里，由于对接下来即将开展的采访调查工作怀有无比期盼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心情，她已将与这些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和情感连结全部抛之脑后。
仿佛他们只是她所看剧本中的人物角色，而不是曾经或现在存在于她身边的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一阵熟悉的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大壮和陈悠悠一眼。
幸好，他们俩一个在睡觉一个在看着窗外发呆，没人会留意到她满脸羞愤的红色。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是吗？这次的课题要不辞辛苦，不惜一切代价做得漂漂亮亮的。
这将是你在职业生涯打响的第一枪，必须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林妮塔在心中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
几次以后，她的注意力终于又能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行行文字之上。
眼下最重要的是细化方案，详细将采访对象、顺序和时间安排罗列出来。
至于采访的内容，她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结合她曾经的经历、与这些人的交集以及所知晓严思琦与这些人之间发生的故事，制定覆盖范围最全的问题。
顺利的话，下动车以后就能将方案交给陈悠悠审核。
晚上三人与领导连线开会，一合计，一修改，一完善，明天就能直接开始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