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妮塔关于金木身体状况的提问，严素支吾答道：
“呃，目前来看还可以，就是定期去医院复查就行。手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是什么时候做的手术？”林妮塔追问道。
“是在我儿子五岁那年，七八年前了……”
严素忽然捂了捂嘴。
她对这个时间节点，总觉有些敏感和不安。
“那你们当时真是不容易，家里条件那么拮据，不仅自己儿子的情况不是太好，还要帮忙抚养侄女。
那时候做手术花了不少钱吧？”
严素的脸不禁涨红了，“找亲戚借了钱，就慢慢还吧……”
“据闻当年严思琦是获得过慈善组织的助学金，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减轻您家的负担吧？”
仿佛听见什么令人抗拒的字眼般，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是……多少有点作用吧。”
显然，她对这个话题并不想多加谈论。
“这种情况下，你们仍能坚持抚养严思琦，供书教学，真的是很伟大。”
林妮塔嘴上在说着赞颂的话，看着严素的目光却透露出质疑。
原以为严素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谦虚话，没想到她只是面红耳赤地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你想回到什么时候，为严思琦做点什么？”
严素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思忖良久后才缓缓答道：
“我会奉劝我哥，让他不要和严思琦的妈妈结婚生子。”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这样的话，严思琦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真心关爱她的母亲。”
第二个接受采访的是严素的丈夫老金。
老金坐在沙发上，双手合掌，局促地插在两个膝盖之间摩挲。
不知为何，林妮塔总觉得这个人不再是小时候她以为的那样亲切热情，而是隐约透露出猥琐鄙陋的气息。
“思琦她很乖，我都是把她当亲女儿那样疼的。
唉，没想到她就那么去了。”
他微微低垂着脑袋，盯着林妮塔腿边的沙发位置看。
“金先生，您说您把严思琦当亲女儿，那么在她成长过程中，有什么烦恼都会跟你诉说吗？”
他略显深色的嘴唇一张一合，“那倒也没有，毕竟她是个小女孩，有什么事主要还是跟她姑姑说吧。”
林妮塔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在她和您分享过的事情当中，最让您印象深刻的是什么？”
老金的眼神开始飘忽，半天才低声答道：“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恐怕不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而是根本就没有吧。
林妮塔暗暗想道。
严思琦小时候甚至都不愿在她这个密友面前提起老金，可见老金在其心目中根本就是毫无存在感又或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对于她提出的话题，老金要么支支吾吾，要么一笔带过。
几乎没有被剪辑成片的价值。
最后，林妮塔抛出与严素探讨过的同一个问题。
“如果时光倒流，你最想为严思琦做点什么？”
老金微微眯起那双小眼睛，似乎在思考。
“她刚被送到我们家的时候，我应该要对她再好一点的。”
十三四岁的金木身高已经超过林妮塔，背对着镜头接受采访的时候，看上去比他的父亲要镇定得多。
看来当年的心脏手术很成功，他看上去脸色红润，与一般的小孩无异。
林妮塔不由得回想起金木得以顺利完成手术的可能原因，忽觉心中一痛。
“思琦姐姐她很少跟我玩，妈妈说因为她生病了，得了抑郁症。让我和爸爸都要多关心和迁就她。”
“得知思琦姐姐去世消息的时候，我很难过。爸爸妈妈这么疼她，还是没能把她留下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我小时候就不会跟妈妈抱怨，说爸爸好像更疼爱姐姐。”
话一出口，一旁观看的老金露出疑惑的表情，而严素则脸色骤变。
“差不多了吧，这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严素站起身来，直接走进镜头拍摄到的画面中拉起金木。
似乎不想再让金木多说什么。
陈悠悠和周晓壮面面相觑，对突然情绪激动的严素感到摸不着头脑。
林妮塔也缓缓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那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
很感谢三位的配合，我想严思琦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也会感受到你们对她的不舍和关心。”
严素和老金神色各异，金木则一脸平静。
不知是否如今的小孩都早熟，林妮塔这时才意识到，金木隐隐透露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心智。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就在先前老金接受采访的时候，金木坐在边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或许是她先入为主，想多了吧。
可是，严素方才那么一出，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说，金木知道一些这个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不忍再继续深想。
在离开严思琦生活多年的家之前，严素履行先前对林妮塔的承诺，让他们拍摄严思琦的卧室。
直到如今，房间仍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书本、文具、用品都叠放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整洁，却了无生气。
“思琦自杀以后，有警察来过家里，带走了一部分东西，不过绝大部分都还是维持原样。”
触景伤情的严素眼圈一红，“我每周都会打扫一下这个房间，但我不敢细看，因为一看就会想起思琦……
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啊。”
林妮塔看着略显空荡的房间，眼前也渐渐模糊一片。
书桌上摆着一个复古蕾丝草莓印花笔筒，里面插了几支笔，其中一只红色笔帽上别着一颗小草莓。
浅粉色底的床上用品四件套上，也印着大小不一的卡通草莓图形。
人在成长，容貌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对草莓的喜爱。
即便曾被沾染过邪恶与肮脏，也无法改变严思琦最钟爱草莓的心。
离开严素家后，陈悠悠提议先去吃午饭。
这时，林妮塔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她飞快按下接听键，“你好……哦好的，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她看了陈悠悠一眼，撂下一句：
“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我去办点事，争取在你们吃完饭前搞定。”
旋即又往他们刚刚才离开的小区而去。
陈悠悠和周晓壮对视一眼，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