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星和刘斯利得知白晓芙曾育有一子但已夭折之事后，没敢耽搁，在和平街道匆匆吃过午饭后就启程前往钱家村。
或许是对即将面对的事感到担忧，坐在小轿车后排位置的白晓芙和赵金华看上去略显紧张和拘谨。
副驾驶座上的池星星对此有所察觉。
“赵阿婆，小珊，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原本正看向窗外陷入沉思的赵金华把头转了回来。
“打算？我这把老骨头是没什么可打算的了。就是小珊……”
她欲言又止，侧首看了看白晓芙。
就如之前她向刘斯利诉说的担忧那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让白发婆娑的她放心不下的，就是白晓芙这个人。
白晓芙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姨婆，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她转而又看向池星星，眼神中满是希望和期待。
“后续我想考虑做些手工品，比如串些手链手绳什么的，放到网上去卖。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网上看相关的东西。”
她抓住赵金华的手，“姨婆，等我能稳定赚到钱了，你就不要再出去找瓶瓶罐罐纸皮那些。
到时候就换我养你我照顾你了。”
赵金华脸上洋溢出幸福和欣慰。
“只要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姨婆就心满意足了。
姨婆以前照顾你，不是为了以后等我老到走不动路吃不动饭了，有你可以照料我。”
池星星百感交集地点点头。
当年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一动不动绝望如同死尸的女孩，在赵金华的悉心照料和真心疼爱之情的浇灌下，终于愿意抬起头来，重新迎接阳光。
或许当年女孩从未奢望过，会得到一个陌生人不图回报的关心和爱护。
连亲生父母都做不到的，赵金华却做到了。
“赵阿婆，小珊，自从前几天到这边以后，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者说提议吧。”
池星星扭头交替看了两人一眼。
“我在想，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搬到市区，在我家旁边或附近找个房子住下。
这样的话，一切都好安排。
我可以帮小珊找一家医院，先把病看好，把身体锻炼得强健一点。
对了，还要给小珊重新办理一个合法身份。”
白晓芙闻言，面露难色道：
“我……我不想做回白晓芙。”
池星星抿了抿嘴，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委婉将实情告知。
“小珊，其实……之前你失踪，你父母发现寻找无果后，就到法院宣告死亡了。”
他望向前方，不忍心直视白晓芙的反应。
不过，白晓芙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失落，反而是口吻轻松地说道：
“我猜也是。
他们应该是一到时间了就迫不及待去申请的吧。
也就是说，白晓芙这个人早就死了。”
池星星没有直接回应，“你可以想一个新名字。”
白晓芙几乎脱口而出，“赵小珊，我叫赵小珊。”
赵金华一脸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等案件结束，将恶徒绳之以法后，就再也不提‘白晓芙’这个名字了。
你会是合法存在的‘赵小珊’。”
白晓芙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眶中隐隐闪烁着泪光。
赵金华插话道：
“池警官，刚才你说的那些，我和小珊会好好考虑的。
只要小珊愿意，我在哪都无所谓。
真的很谢谢你，不仅一直没有放弃小珊，现在还在为她的以后做打算。”
池星星愧不敢当地摆手道：
“本职工作而已。”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心知肚明，他所做的一切，早已远远超出所谓“本职工作”的范畴。
那是他作为一名警察，所坚守的信念。
四人抵达钱家村时，为池星星提供临时支援的来自当地公安局的两名警察，以及曾见过面的钱书记，已在村口等候多时。
钱书记好奇地打量在场的一老一少两位女性，似乎对这两人的年龄差距怀有疑惑。
年近七旬的老妇，其女儿不该是这般二十岁左右的年龄。
不过钱书记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一行七人，人数众多，想要低调行事都很难。
浩浩荡荡的队伍引来村民们的注目，有些还当场毫无顾忌交头接耳起来。
偶尔见到岁数较大的，也不管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赵金华都会微微点头致意。
来到村子的后山山脚下，又往上攀爬了几十米，终于抵达赵金华亡夫的墓碑所在处。
赵金华先是一把扑到墓碑上，像抚摸珍贵宝物一般，用手轻轻拨去上面不知逗留多少年的泥灰和落叶。
她低声呜咽，“对不住，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你……”
池星星任由她宣泄情绪，没有出声催促。
几分钟后，或许是意识到大家都在注视自己，又或许是情绪宣泄已经足够，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
“警官，孩子……大概是在埋在了这个位置。”
她指了指墓碑右侧的一小片土地，上面长的几丛野草比四周的要稍稍高出一点。
池星星向另外两名警察点点头，两人随即提着工具箱开始勘验和取证。
秋风阵阵，山坡上只剩下警察们偶尔的低语交谈声和一寸一寸挖开泥土的嚓嚓声。
池星星向钱书记大致解释事件缘由并嘱咐不可宣扬，钱书记频频点头应声，不时露出惊讶但极力克制的表情。
赵金华和白晓芙相拥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深的土坑。
“有发现。”
其中一名警察转过头来看向池星星，众人顿时围拢了过去。
只见深黄色的泥土之间，隐约可见灰白色的森森白骨。
“哎呀——”
钱书记不由得叫出声来。
两个人四只手小心翼翼地继续工作，围观的另外几人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轻薄。
待一副小小的完整骨架从土坑中被挖出后，白晓芙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不足成年人手臂长度的婴儿骨架灰中泛黑，在秋日的阳光下发出淡淡微光。
“小珊，我们还需要你配合提供一下毛发样本。”
池星星拍了拍白晓芙的肩膀，既是安慰，又是交待。
骸骨挖掘工作结束后，赵金华和白晓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仍耷拉着嘴角，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白晓芙就连下山时都神不守舍，差点踩空，幸好被一旁的刘斯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
“小心——”
白晓芙纤细的胳膊落在了刘斯利矫健的手上，她猛地回过神来，侧首去看拉住自己的人。
眼中除了惊愕，还有几分新奇。
她抬眸觑着刘斯利，一双大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
刘斯利朝她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依旧温暖。
在她的世界里，激起一片涟漪，向四周荡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