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光帝起初只是怀疑。
但在看到顾明珩脸色的变化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那变化一闪而过，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还是被贞光帝及时捕捉到了。
当即——
贞光帝也顾不上自己这个弟弟，为什么要隐瞒他，连忙从上面走了下来，他走过来问顾明珩：“你说说你，你喜欢长乐为何要隐瞒？”
他都能接受自己这个弟弟喜欢男人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虽然长乐的年纪小了一点。
但贞光帝想到几次见面，那孩子都表现得很好，也不是那种骄奢矫情的主，这次他弟弟受罚于皇陵，她不顾路途和责罚，还亲自跑去看了，也能看出她是个有恩必回的主。
他对他这个弟弟的要求，就是他能娶到一个知冷知热的，能照顾人的妻子。
至于对方是什么家世，什么背景都无所谓。
他喜欢就好。
贞光帝今日的心情可谓是一上一下。
刚才气得不行，现在倒是又春风满面了。
“你既喜欢长乐，那再好不过了，朕直接给你们赐婚不就成了？”又想到皇后也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她是想把长乐赐婚给袁辞。
贞光帝先前觉得这桩婚事不错。
袁辞虽然年轻，却很能担事，是他看重的晚辈。
可再怎么看重，那也没办法跟他的弟弟比？贞光帝生怕这事晚了，自己弟弟喜欢的女子就会被别人抢了先，他连忙说道：“朕现在就给你们赐婚去！”
他说着就往回走，边走，边还吩咐忠宁：“忠宁，去取圣旨，朕要给长安王赐婚！”
贞光帝兴致勃勃。
忠宁虽然刚才一脸呆滞，此时却也被贞光帝说得清醒过来，他也没想到这事竟是这样。
长乐郡主——
别说陛下了，他也没想过！
但喜欢长乐郡主，总比喜欢男子要好，王爷满意，陛下也满意，他也不用看兄弟生出嫌隙。
忠宁这样想着，自然也变得高兴无比。
“诶！”
他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喜滋滋就跑去拿圣旨了。
顾明珩看着他们激动忙活的样子，心下却又是一沉。
他就是怕面临这样的局面，所以才一路急着赶回来，没想到还是被皇兄看出来了。
阵脚一时被打乱。
顾明珩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明锦牵扯进来。
她不该因为他，而去承担这些她本不该承担的东西。
“皇兄……”
顾明珩重新跪了下去。
贞光帝已经回到上面，他脸上还挂着笑，正准备扶袖落笔，就听到了这么一番动静。
往底下看，他这个弟弟不知为何，竟然又跪了下去。
贞光帝不解。
他拧眉问：“你这又是做什么？”
顾明珩低着头说：“臣弟没想娶她。”
“为什么？”贞光帝这下是真的看不懂了，“你不是喜欢她吗？你喜欢她，朕给你赐婚，这有什么不对的？”
“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
顾明珩张口想否认，却也知道此刻再否认已经无济于事，何况他也的确否认不掉。
他不说话，但也不起来，态度之坚决，让贞光帝才平复下去的怒火又升了起来。
“顾明珩，朕现在是真的看不明白你了。”
贞光帝沉声问道：“你要说朕逼着你娶妻，你不同意，朕也无话可说，可现在这人不是你喜欢的吗？你这是又在跟朕闹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忠宁也不明白。
但见陛下好不容易才平复的怒火又起来了，唯恐兄弟俩又要生气，他忙跟着在一旁说道：“王爷，您别闹了。”
“我没闹，我没想过要娶她。”
“你——”
贞光帝重重掷落手中的御笔。
御笔在桌子弹跳了一下，又掉到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墨痕。
忠宁见他动怒，自是忙又下跪，让他息怒。
“我息什么怒，这混账现在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非要跟我作对！”贞光帝气得连朕都不用了。
他喘着粗气。
顾明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跪着。
贞光帝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想到一个可能，他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是不是那丫头不同意？”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但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就让贞光帝感到雷霆震怒。
若真是如此，那明家这丫头——
贞光帝眸光微沉。
他既然能让她享受如今的地位，自然也能让她变得一无所有。
即便她是姑姑的心头肉，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天家赋予的东西，别人只有领受的份，还轮不到他们拒绝推辞。
“不是！”
顾明珩这次倒是立刻否认了，他心脏狂跳，嘴里也跟着反驳道：“她并不知道我心仪于她。”
这也是顾明珩第一次向别人承认，自己心仪明锦。
看着上座皇兄紧皱不解的眉眼，顾明珩却再次哑口无言，四目相对，顾明珩重新低下头，哑声：“皇兄，您别逼我……”
“朕逼你？”
“朕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你到底在跟朕闹什么！”
贞光帝实在不明白，忠宁也不明白，刚要劝说，顾明珩就先开了口：“臣弟什么都不想，臣弟只想去北地。”
“王爷……”
忠宁变了脸。
或许是因为过于生气，贞光帝这会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看着顾明珩问：“你是认真的，是吗？”
顾明珩沉默地抿了下唇，这才答应：“是。”
贞光帝忽然说：“好，你滚吧。”
这个反应，别说忠宁没想到，就连顾明珩的反应都慢了一拍，他看着贞光帝，神情怔忡：“皇兄……”
他怕皇兄怪罪明锦。
“这事和长乐郡主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皇兄，您……”
贞光帝岂会不知道顾明珩在想什么？他冷笑一声：“放心，朕还不至于这么昏庸。”
顾明珩听闻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他看着此时冷笑的皇兄，张口，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重新朝贞光帝磕了几个头，然后便撑着膝盖准备起来退下了。
贞光帝就这么看着他。
直到看到顾明珩要转身离开，他才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哦，对了，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皇后看上了长乐，想把她许配给伯殷那个孩子。”
眼见顾明珩脚步一顿，身形也似是僵住了。
“现在就等着这两个孩子自己看对眼了，你也不用担心朕会欺负她，她要是真的嫁到了袁家，那以后就得跟着伯殷喊朕姑父。”贞光帝太知道怎么剜顾明珩的心了。
怎么刺痛人，怎么说。
顾明珩的确被刺得心脏骤缩了一下。
他没想到皇嫂会看上明锦，更没想到她会让明锦跟袁辞相看。
袁辞不错。
如果她真的喜欢，嫁给他也蛮好的。
顾明珩知道该为她祝福，但心里还是止不住一痛。
他沉默于原地而站，却始终没说什么，见贞光帝不再言，他便继续往外走去。
“王爷……”
忠宁还想出声挽留。
贞光帝冷声：“别管他！”
忠宁无法，只能目光无奈地看着顾明珩离开。
等顾明珩走后，忠宁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转头问贞光帝：“陛下，您真要看着王爷去北地吗？”
贞光帝还看着顾明珩离去的身影，闻言，也只是冷声说：“他自己要走，谁也拦不住。”
“那长乐郡主……”
忠宁犹豫道：“您真要看着她嫁给袁家大公子吗？”
贞光帝这下倒是看向忠宁了，他皱着眉，不高兴道：“你也疯了是不是？”
他刚才那话明摆着是刺他那个弟弟的。
他弟弟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非要这么闹，但贞光帝岂能看着他真的孤苦一人？
“我就不信他真能坐得住。”贞光帝冷声，说完入座。
“他要是真能坐得住，那凭什么我弟弟孤身一人，她却能跟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没这样的道理。”
贞光帝的神情并未有什么起伏，甚至就连他的语气都是平静的。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属于大乾天子、九五至尊的权力在这一刻毕现。
顾明珩一路走到宫门口，天色早已黑得不成样子了。
吴济在外着急等待，远远看到自家王爷从宫门口过来，他忙疾步迎了过去。
顾明珩咳得明显更加厉害了。
即便强行压抑着，那按捺着的咳嗽声，也止不住地从喉咙里泻出来。
“王爷，您没事吧！”
吴济担心道。
顾明珩摆手，不欲多言：“……先回去。”
吴济自然不敢多言，也不敢多问，忙扶着人先上了马车。
……
而此时的袁誉，还不知道顾明珩已经回来了。
他在张守义的家里。
他也刚从张守义的口中，知道那日顾明珩忽然大发雷霆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