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好最知道一个女人的心，是怎么一点点死掉的。
先生那一次的休夫之举，怎么可能会是一时的冲动呢？那定是一次次的失望，在心中积聚成了肆虐的暴风，一次，便横扫了所有。
“我能为先生做点什么呢？”她眼中的泪水，划过脸庞，沾湿了先生的裙摆。
“像从前那样就好，”苏衣道，“当做不知生病时那样……”
***
从苏衣那儿回来，林初好心中生了百般感触。
先生不想让韩丽珠知道她生病了，可若真的什么都不做，她又觉得这对先生实在不公平。
那样骄傲的女子，只不过因为嫁于一人，便要受他随意讥讽、嘲弄，那男人还为了显示自己，将巴掌生生的打在她脸上……
这些都是先生侍女告诉自己的，若不是先生睡下了，先生绝不会让她多言半句。
“韩丽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林初好在林泊简跟前转悠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
“怕还有一两个月。”林泊简看着手中账本，过了一会儿，缓声问道，“是不是苏先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我可没说。”林初好转了头。
“你虽然嘴上没说，但自从你从苏先生处回来，就显得坐立不安。而且你来问我韩丽珠什么时候能回来，已经问了五次了。”
“五次了？”林初好趴在案几上，长叹一口气，果然在大哥面前她就本能的一点不会设防。
“是苏先生时间不多了吧？”
林初好一下坐了起来，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的震惊？
林泊简递了一杯茶给她，“那么清冷出世女子，为了世人所谓的夫妻和睦隐忍了那么多年，想来也是熬干了心血。她休夫虽是身上骨气不容她再低头下去，但我猜更多的是自救，若不休夫，恐怕也没有眼下这几年光景。”
“丽珠也知道吗？”
林泊简摇了头，“我想苏先生不会和任何人谈及她的脆弱。”
“先生唯一挂念的就是丽珠，丽珠却始终没原谅她。我不想先生遗憾离开。”林初好看向大哥。
“……比起母亲，丽珠更喜欢父亲。”林泊简直言，“不管丽珠父亲为人虚伪也好，假意也好，但他对丽珠的好丽珠感受的到。”
“可丽珠应该知道真相啊。”
“在她心中，母亲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些真相只会让她觉得父亲也是假，从此一无所有……”
林泊简放下手中的账本，他知道这话说与阿好实在残忍，但凡事在他眼前，势必先要权衡利弊。无论家人，还是爱人，他都只做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大哥说的，是没错……”林初好整张脸也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笑模样，只是，“丽珠不应该自己选择吗？”她声音越来越小。
林泊简侧耳过来，林初好最后面几个字，终是没吐出声音。
大哥为丽珠的心，又怎会比自己想要照顾先生的心，少半分呢……
若自己为了先生无憾，伤了丽珠的心，先生也会难过吧。
若定要有一个人有遗憾，先生必定舍不得丽珠。
林初好叹了口气，因为想不到两全之法伤感着，林家的管事跑了进来。
“不好了大公子，一群人堵在了江边的米铺前，拿了铺子的地契，说要林家让出米店呢！”
“地契？”林泊简微微蹙了眉，那铺子是自己开始独立做生意后，盘下的第一间铺子，地契就在自己手里，怎么可能抵押给别人呢？
林家的米店一直是二叔在打理，林初好和林泊简对视一眼，这般闹腾，许就是林沐辰惹出事来了。林泊简点了点头，显然大哥和她想法一致。
林泊简立刻起身，林初好也跟上，一起随着管家往江边的米店去。
一到江边，离老远就瞧见一群壮汉凶神恶煞的围在米店外面。为首那个说话的，就是这城中赌坊里有名的庄家孙不二。米店的伙计拦在外头，林章辉现在竟然还没赶到。
孙不二嘴歪，说话的时候得模样实在可怖，也正是他这份天生的可怖，让他在江南地头很有些名声。林家和赌坊井水不犯河水，孙不二虽没和林泊简没打过交道，但也都知道彼此。
瞧见林泊简人到了，孙不二让人递上来一张地契，“林大公子，这是你们家林二公子输给我的。”
林泊简接过地契，小心查看，林初好对孙不二道：“我们林家的二公子可是我二哥林慕风？据我所知我二哥可从不赌钱，不知这位先生口中的林二公子，是哪位呢？”
孙不二的这声二公子，本来是想提醒林泊简，这是家丑。可不想这林家女娘竟然根本就不认林沐辰这个二公子。
咳，孙不二干咳一声，“不管是几公子，反正你们林家人给了我这地契，现在我就是来收这间铺子的！”
铺子外早就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见如此吵吵嚷嚷，都替这林家大公子和小娘子捏一把汗。
江南地界，谁不知道赌坊的孙不二啊，这人手段狠厉，且心思极为狭隘，只能占便宜，决不能吃半点亏。
“今日被这无赖拿到了这地契，林家怕是没了回旋的余地了。”有人小声议论着。
孙不二听见别人说他无赖，不仅不恼，反而沾沾自喜：“林大公子。欠债还钱，咱这房子是该还了吧？”
“孙先生此言差矣，”林泊简把那地契还了回去，“这不是我米店的地契，我当然也不可能将这米店交给你！”
“你想赖账？”
“有账才能赖账。”林泊简从容淡定，孙不二却沉不住气了，“好啊，你们林家输了钱，现在不想认了！”他大声吆喝道：“快来看啊，林家输了钱，现在不想认了。”
他这么一吆喝，周围围观的人越发多了。
“你说的是哪个林家？”林泊简不慌不忙道：“我们林家在祖父去世的时候，就分了家。祖父留下的铺子和宅院，都留给了两位叔叔，给我父亲的只有一间小院，和一艘走商的小船。所以你说的是我林家哪个，欠了你赌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