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王绾的决定
王绾的话就像是一把重锤，一下下的敲击在扶苏的心头。
他知道王绾所说真实无比，他早年在咸阳城，每日饮酒赋诗，好不快活。
那个时候，他以为天下所有人都这般快活。直到他被嬴政弄到白云郡，他才发现。
除了他，整个天下也没有人能够日日饮酒，夜夜投壶。
沿途遇到了难民，各个骨瘦如柴。再到那受灾的县城，真真是饿殍千里。
到了白云郡，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他所享受的尊敬甚至比在咸阳城更多。
但是，那里真的比不得咸阳城的万一。
时至今日，扶苏还记得他到白云郡的第二天，他让郡守安排文人雅士与他饮酒作赋。
直到晚上，郡守才找了几根面黄肌瘦身着素袍的男子过来。
最后发现几人除了识得几个大字外，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诗，什么叫赋。
那一晚他暴怒无比，那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发火。
郡守眼中的慌乱，以及那几个男子眼中的绝望到现在他都记得。
“唉。王大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家不除，天下不安啊！”
王绾定定的看着扶苏，他看出来扶苏刚刚似乎实在回忆一些事情，他只看见扶苏的表情一怔，然后眼中竟有一丝泪光。
“扶苏公子。这报社，一定要做，还要做好。”
“奇人先是将书籍一事推向大秦百姓。然后又是报社，这位奇人一定早有预谋。他就是针对世家而来，想必这位奇人也是胸怀天下百姓的人啊。”
扶苏回想起赵贺，他记得赵贺再跟他谈论世家一事时说过。
等他造反成功，先砍世家的脑袋。
自己都当上皇帝了，这些世家还敢龇牙？不杀留着过年吗！
扶苏苦笑，他知道赵贺痛恨世家的原因是他要造反，当然也可以说赵贺胸怀天下，但是那个天下，是他自己的天下啊！
“王大人。如今咸阳城的书铺共有百余家，此时已经将书籍一事做的差不多了，奇人的意思是可以将报社一事缓缓推进。父王给我说让我按照先前推广书籍一事的办法来做，让那些说书先生先去放出消息，然后再将报社推出。”
王绾听完扶苏的话后沉思片刻，道：
“陛下所言甚是。既是如此，那我便将那些说书先生召集起来。让他们还是去咸阳城内的各大茶肆，饭庄上先将消息散播出去。”
扶苏突然开口道：
“王大人，可是如今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怕是人人熟知，这让他们去了讲些什么呢？”
王绾哈哈一笑道：
“既是为报社一事，那边让他们讲讲这天下趣事吧。”
扶苏一愣：
“天下趣事？”
王绾点了点头：
“我家中藏书颇多，早年时，我也酷爱野史杂谈，所以那种有趣的书籍还是有一些的。”
“我先回去挑选出来一些，然后交予说书人，让他们去给大家讲讲。”
扶苏大喜，朝着王绾躬身一礼：
“那便劳烦王大人了。”
王绾赶忙回礼：
“扶苏公子折煞老臣，老臣所做自是为天下百姓，为大秦江山！”
王绾离开后，扶苏的脑海中还在回想王绾最后的那句话。
“王大人，你这是将我摘了个干净，倘若世家心怀不轨，定将矛头先对准你啊。”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此事若成，我必当告知父王，保你王家万世无虞！”
王绾回去后，他的夫人见王绾脸色并不是太好，就关心的问道：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扶苏公子叫你去为难与你了么？”
王绾怔了怔，看着自己的夫人。
他的儿子死在战场，儿媳因悲痛身染重病，没多久也去了。
只剩下王亮一个孙儿，但是仍旧被他送往赵高那里。
王绾一家对大秦的贡献不可谓不高，所以嬴政当初才会让王绾去做扶苏的老师，等扶苏做了大王，他便有了一层帝师的身份。
“唉，夫人，扶苏公子并未为难与我。”
夫人抚了抚王绾的后背，道：
“我就说么，扶苏公子是个知恩的人。况且扶苏公子如今再也不是那个怯懦的少年，对咱们肯定不会差的。”
王绾张了张嘴，表情复杂的看了夫人一眼。
他从扶苏那里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确实和扶苏猜想的一样。
报社一旦推出，天下的世家肯定会恨死背后主持之人。
当初嬴政让他教导扶苏，扶苏在他眼中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怎么可能让扶苏去做这种激怒天下世家的事。
他身为朝廷重臣，太明白那些世家为了目的会不择手段。
王绾相信，如果有一天那些世家选择对他下手，他的孙子一定会被扶苏力保。
这样一来，他也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就当他为了大秦，为了他的孙儿做最后一点事吧。
王绾的夫人见到王绾这般表情，抚着他后背的手一顿。
当年他执意让儿子奔赴边关时，也是这般表情。
如今儿子死了，儿媳也死了，只剩一个亲孙儿还被他送出去做内应。
他的夫人抹了抹眼睛，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温柔地说道：
“夫君，我去给你做饭，上次扶苏公子送来的酒今天喝点吧？”
王绾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心中愧疚不已。
他一旦被世家盯上，他的夫人恐怕.....
“那就，劳烦夫人了。”
他的夫人缓缓离去，王绾坐在榻上沉默不语。
他是个读书人，是在大秦学成的一身本事。
当年嬴政对他们家有大恩，加上王绾本身就是个重恩情的人，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他怎能不站出来？
这就是大秦的脊梁！
半晌，他的夫人端着饭菜走了出来。
很简单的家常菜，王绾坐定，他的夫人拿出扶苏送来的酒，拍掉封泥，一人倒了一碗。
“夫君，你是干大事的人。咱们家饱受皇恩，我希望你不要有所顾忌，做人一定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王绾点了点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的夫人给他添上酒：
“咱们的儿子死了，儿媳也去了。我们老两口倒也罢了，只是亮儿那孩子....”
说着话，他的夫人便开始哽咽。
王绾心头不是滋味，拍了拍夫人的手，道：
“今天扶苏公子跟我讲了一句话‘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夫人，亮儿聪慧无比，扶苏公子也不是那种不讲情义之人。以后亮儿做的一定比他爹好，做的比我好。”
“只是，这么多年，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