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几日未眠，昨日夜里喝了安神汤，头明才睡着。”范嬷嬷看到杜怀夕，也很恭敬。
作为皇后心腹，她当然也知道皇后和面前这位亲近的目的，此时，更是不敢怠慢。
“妾在这儿守着就好。”‘杜怀夕’放低了声音，将南星抱着的瓷罐拿出来的，“劳烦嬷嬷将这汤热着些，一早让人熬的甜汤，想着娘娘喝了能释怀些。”
“您有心了。”范嬷嬷双手接了过来，正准备去外间火炉里热着，内殿便传来皇后虚弱的声音，“是杜美人来了吗？进来吧。”
二人对视一眼，范嬷嬷点头，转身引路，掀开了厚重的帘子让人进去，将包裹好的瓷罐拿出来放在小凳上，对皇后道，“杜美人给您煮的甜汤，您可有些胃口，要尝尝？”
皇后憔悴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整个人瘦了一圈，蜡黄的脸，干燥起皮的唇，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丧子之痛，到底是没她之前安排的那般冷漠平静，精气神都被击垮了一半，她点头，许了范嬷嬷的提议。
“奴婢去拿汤匙。”范嬷嬷点头，然后迅速恭敬退了下去，自家主子终于肯吃些东西，她心里欢喜，转身扫过‘杜怀夕’的目光都越发和善。
‘杜怀夕’朝着范嬷嬷点头笑了笑，又担心的看皇后，“您节哀，莫要熬坏了自己的身体，太子定是要心疼的。”
“你有心了。”皇后实在是笑不出，只没什么光彩的眼睛有了几分感激。
‘杜怀夕’将肩头的披风解开，放在旁边的小榻上，用旁边放着的铜盆净了手，正好范嬷嬷拿着餐具走了进来，她主动接了过来，“我来吧。”
范嬷嬷恭敬递了过去。
皇后喝了几口，便喝不下去了，摇摇头，看着面前艳丽活泼充满生机的年轻女子，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缓缓开口：
“年前的时候，回了景仁宫，恒儿身体的确是好转了许多，人也瞧着精神，肉都养回来了许多，却哪想，竟然真的如那些个闲言碎语说的一样，是回光返照，只是陪大家再过最后一个年。”
“听着老二话里那意思，恒儿许是知道自己到了寿限，还想着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一起去南三所堆雪人，这几日过去，南三所的雪人，可还在？”
她先是看‘杜怀夕’，而后意识到问错了人，又看范嬷嬷。
范嬷嬷点头，“在呢，宫里的人都没去清扫，只是那日雪人都没堆起来，就几个大雪球，听闻太阳一晒，都开始化了。”
“扶我起来，恒儿没瞧见的雪人，本宫这个做母亲的，替他瞧瞧去。”皇后挣扎着伸出胳膊。
‘杜怀夕’下意识的将人扶住，看着皇后这虚弱的样子，为难的看向范嬷嬷。
范嬷嬷挣扎了一下，便道，“娘娘，奴婢给您拿衣服。”
二人一伺候着皇后起身，简单梳妆了一下。
南三所。
寒风拂面，吹得人鼻尖都翻红，披风帽子上的绒毛翻飞。
耳边传来男子无奈的笑声，“这几个家伙，竟然头都没滚好，还等着本宫一起来呢，倒也是够意思了。”
‘杜怀夕’不经意点头。
“没有两位公主的，她们瞧着越发怯懦不成样子了，是本宫疏忽了她们，生病之前，本想着要送她们去书院和华予一起读书的，后来一病，就没能顾得上。”
“母后身体瞧着仿佛都被掏空了的，劳烦杜美人用些心思，给她补一补。”
‘杜怀夕’再次不经意的点头。
南三所的雪哪怕无人清理，被那日几个皇子又堆雪人，又打雪仗的，此刻也都凌乱的没有未曾碰过的地方，好多地方结了冰，这太阳一晒都是水，根本无法落脚。
“让人清了吧，过几日忙完了，小五还得回来读书呢。”皇后站在影壁旁吹了半晌的冷风，吩咐说。
“是。”范嬷嬷应道，“娘娘，回吧。”
……
陪皇后坐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德妃，淑妃和贤妃也一道过来了，沉默无言，或许陪伴便是最好的安慰。
景阳宫里的两位也来了，带着两个只在太子府守了一日的公主。
到底是女子身份，许多不便，而且守灵这件事情，两个公主在那里，只怕也要被一些迂腐的老头子指手画脚的念叨一通。
‘杜怀夕’入宫这么久，终于和宫中这些个女人有了第一次见面。
‘杜怀夕’是这个屋子里位分最低的，看着人进来，挨个儿的行礼问安，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像是看自己丈夫的小妾，反而像是看一个小辈儿，带了那么点怜惜的意思。
屋子里的女人，各有各的姿容特色，但好像都没了争奇斗艳的心思，探望皇后的态度也十分真诚，莫名的和谐，没有人捻酸打趣儿，阴阳怪气，也没有一个劲儿的让人节哀，只是平静的如多年不见的闺中密友，说着今日里天气吃食，无声的转移话题。
……
小坐一会儿，大家各自回宫，‘杜怀夕’走在最后，也回了钟粹宫。
“他人不在养心殿。”殿内只剩她一人，随意放在旁边的貂皮披风中传来太子温润平和的声音。
‘杜怀夕’并不意外，“他难免想要弄清楚，是什么让你多活了一个，没能困住你的魂，定然也是要查的。”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能做什么？”太子声音有了几分急切，“如今我的命数已经没了，他会不会对老二他们几个下手？”
再也不是年前回景仁宫时候听到这人话的质疑。
两年前一场大病，他怀疑过所有人，老二，老三，老四，甚至他的枕边人，却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父皇。
他那虽然看似残暴荒唐，但却对他疼爱有加，手把手教导他习帝王术的父皇，竟然，强取了他三十年的寿命。
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最初他也是不信的，可这人竟然真的让自己身体好转的自由的活了一个月，而且自己在太子府离体之后竟然真的到了那雪人体内，然后过渡到这个母后赏赐的貂皮披风中。
随着父皇喝下那碗甜汤，他真切的在父皇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命息，这才终于彻底相信了这杜美人所说的话。
“我会找机会带你去慈宁宫，前些日子，我在那里见到几面人皮鼓，很是诡异，那里还有锁魂阵，甚至还有地宫，或许下面就藏着你父皇的秘密。”‘杜怀夕’平静说。
太子不可思议，“什么是人皮鼓，又什么是锁魂阵？慈宁宫下有地宫？”
为什么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却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
“你是会知道这些东西？你到底是谁？”太子对‘杜怀夕’的身份提出质疑，将军府的二小姐，虽然的确是见多识广，但却不能广到慈宁宫里的事情都如此清楚吧？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是杜将军知道了慈宁宫的事情，所以才被父皇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