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的脸烧得通红，看到于役俩人，他用力偏头看了过来，痴痴地笑着。
他瘦了，委颓了，两颊和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眼睛里闪着委屈巴巴的光，但他的笑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
于役赶紧走了过去，安抚性地说道“小海，不要怕，你只是感冒了，等会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曾经的小海也是顶天立地的青春小伙，他也有抱负有理想，穿着军装的他，伟岸有担当。
可是经过摧残，曾经的美好已经不复存在，美好的回忆连着伤痛的结局，也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出事以来，小海都很听话，一家人的日子算过得平静，如果不是这次疫情来势汹汹，突然生病，他也不会被折磨成这样。
这么多年，于役会给他买各种喜欢的玩具和模型，也许是因为当年并肩努力的情分还残存在小海的脑海里，只要于役来，小海就很开心。
喂了药，等到小海不再咳嗽，完全睡着了，于役又帮他量了一次体温。
确定已经开始退烧了，众人才走出房门。
“还没吃中饭吧，我和你张叔就去做。”
乐意站在一旁，看着张婶慢慢地穿上围裙，轻轻地扣上，夫妻俩小心翼翼地带着笑，带着某种卑微，这一切绝不是有意做出来的。
这是那种被生活折磨，又长年地过着卑微生活，受惯了人们欺负的老人才有的习惯性动作。
这么多年，于役一直在帮衬小海一家，对于他的帮助，老俩口一直很感激。
虽然自己帮了他们很多，但于役更希望张婶他们能够放下包袱，在自己面前不要那么客气。
乐意本想去帮忙做中饭的，被老俩口拦了出来，于役把买来的各种东西一样一样搬到厨房整理好。
令人馋涎欲滴的辣椒炒肉的香味，从厨房里飘送过来，砧板上，还响着轻快的切菜节奏。
不一会儿，四菜一汤端了上来，张婶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记住了上次乐意来喜欢的菜，又炒了一盘竹笋炒猪肉。
“家里没有囤什么菜，就随便吃点啊！”张婶语气里满是抱歉。
“张婶，这已经很丰盛了，谢谢你们！”乐意看出了俩人的拘谨，赶紧说道。
“张婶您和张叔也坐下来一起吃吧。”于役知道俩人忙着照顾小海肯定没吃饭。
最后在于役的强烈要求下，老俩口才慢慢坐下来，期间他们没有过多言语，吃得很拘谨。
吃完饭，于役又去看了一下小海，小海出了很多汗，他又帮小海换了干净的衣服才出来。
此时的于役才放下心来，他带着乐意朝外面走去。
外面的天气很好，空气清新，午后的阳光洒在田埂上，有点像乐意的性格，明媚耀眼，让人充满希望。
乐意抬头，朝远处望去，梯田那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山，一座一座蔓延开来。
一茬又一茬的枯稻草残留在田里，一茬又一茬的杂草又长了出来。
菜园里多刺的蔷薇，已经开出了艳丽的红花，为这萧条的冬天装点出一些颜色，仿佛一切都有了生命和希望。
他们沿着田埂边的水泥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路基旁的村民家里都种了树，一片片小树苗在阳光中摇曳。
树上的叶子，泛着绿光，绿莹莹的像张着笑脸一般。
在不远处的田埂上，有几个小男孩，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自由自在地在阳光下追逐、嬉戏。
他们开怀大笑，好像身边的任何事物都能让他们开心很久，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让乐意动容，他们停下脚步看了很久很久。
确实像小时候的感觉，简单无忧温暖治愈。
回忆瞬间涌上了于役的心头，他缓缓地开口道：“我和小海一起读的研究生，我们一起去的部队，后来他被安排了新的任务，回来保护导师。”
“在保护导师的过程中，被间谍陷害，他本来可以逃出来的。”
“但为了避免毒气扩散，他关闭了防辐射铅门，吸入了大量的有毒气体，智力降到三岁。”
看乐意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他继续补充。
“现在以美为首的美西方幕后操作很恐怖，他们会在战场之外开辟另一个战场，这个战场就包括猎杀我国尖端科学家和核专家。”
“我们的导师就是核专家，他们想尽办法去策反他，但导师是个硬骨头他们嚼不动，最后他们才会走最后一步险棋杀害了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于役情绪有点激动，但又心疼地看了看乐意。
乐意并不知情，但她觉得于役应该和导师感情很好，便紧紧地环抱着于役，给他温暖。
“你知道吗？潜伏在我国的这些间谍多达几万，他们常常以学生和商人或者其他身份进行掩护。”
“他们对我国商业、科技、政治，特别是军事领域的情报进行收集和渗透。甚至会猎杀我们国家尖端的科学家和核专家，来阻碍国家发展。”
“如果国家安全及军事国防的情报泄漏，会导致我们的国防系统出现巨大漏洞，如果敌对势力掌握可靠情报进行干扰破坏，甚至先发制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真的不是我危言耸听，在我们的生活里这些是真实存在的。”
“不知道你听说过1996年台海危机的事情吗？当时就是因为出现了叛徒，有人出卖了解放军收台计划，要不然我们早就实现了祖国统一。”
“意意，有时候我觉做你男朋友，挺对不起你的，跟了我，有些危险你也必须知道。”
“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安全，以后你自己也要多留心身边的人。”
乐意乖乖地点头，抱着于役的手抓得更紧了，“我不怕，我愿意跟着你。”
于役摸了摸摸乐意的头，继续说道：“听说小海受伤后，张叔张婶当时都晕过去了，等我完成任务回来知道这件事，都是一年以后了。”
“找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确实过得挺困难的，张叔在家务农根本挣不了几个钱，国家给得抚恤金其实不够小海做康复，他们就直接放弃了。”
“这点还不是最难的，小海没出事前，村里村外的都对他们一家挺好，小海出事后，亲戚朋友都离得远远的，还有些人经常欺负老实巴交的张婶他们。”
听于役说完，这时乐意才知道，原来当初为什么感觉张叔张婶他们那样拘谨，感觉没有生意人的市侩。
原来像他们这种被生活折磨的老人，他们都是头发花白的底层老百姓，他们还拖着一个不能自理的儿子，他们只能谨小慎微去维持简单平静的生活。
他们都是被这个社会屏蔽的人，他们都穿上了用卑微的米粒做的隐身衣，但他们不卑不亢，不堕落不沉沦，自尊善良。
“小海放弃康复治疗后，一直在恶化，张婶张叔他们忙农活，小海没人照顾，有时还经常被调皮的孩子欺负，所以他们没办法才经常把小海关在家里。”
乐意听得不敢用力呼吸，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的话语牵动着，慢慢地跌入到这个悲伤的故事。
“后来，我找了一些医学专家，他们说如果继续做康复，小海是有可能会康复的，我就出钱让张婶他们坚持带小孩去做康复。”
当于役的声音戛然而止，乐意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很同情小海的遭遇，也为小海不值，更心疼张婶张叔他们。
原来从天而降的英雄，不过也是血肉之躯，他们是在以自己的生命守护大家的生命。
他们穿上那身军装是英雄，可是脱下来了，他们也是父母的宝贝，是全家的希望。多希望像消防员，军人等一线工作人员都平平安安啊。
即使智力已经降到三岁，但乐意看得出来小海的眼神还是那样坚定清澈，也许那就是刻在中国军人骨子里的精神吧。
“他把最好的豆蔻年华给了国家和人民，把生留给了导师，所以小海的后半生我打算帮助张叔张婶一起负责到底，你支持我吗？”
“当然支持”乐意眼神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