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孙小玉讶异道：“宗主，您是要收我……收我做……”
“不错，”柳叶青和蔼笑着，周身沐浴在晨光中，如仙子一般：“我想收你做关门弟子，怎么样，你意如何？”
孙小玉吃惊到合不拢嘴巴，拼命按捺住喜悦的心情，郑重道：“可是，您为何决意收我？我对于武学修为没有多少天份，就连家传的月啸术都没练好……”
柳叶青摇摇头道：“其实在阿竹被我派去江东时，我已在考虑再收一个关门弟子了。毕竟对于宗门来说，最重要莫过于传承，唯有将衣钵传下去，才能让宗门长久不衰，上对得起先师，下对得起同宗的子弟。但我柳叶青的关门弟子，必须得是女子，且要与我性情相合。这许多年来，我见得多的，却都是毫无主见，将自己命运交付他人之辈。如此女子，如何能执掌毒宗？”
孙小玉怔怔点头，狐疑道：“可小玉自认并不出众，宗主行走江湖这么久，竟未遇见比小玉更合适的人选吗？”
柳叶青轻叹口气：“其实倒还是有一人足够优秀，说起来，你或许也认识的，也是你们苏门山下之人，那烈吟冬的姐姐，烈吟秋。”
孙小玉倒抽一口冷气：“槐香姐姐！宗主也认识她！小玉当然认识，当初在洛阳逍遥阁见过的！”
“我知道。”柳叶青淡淡笑了笑：“不过她其实算不上是毒宗的人，她自有师承，她的师尊，可比我厉害多了。”
孙小玉闻言愕然，颤抖着问道：“槐香姐姐，师尊是谁？”
柳叶青似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只以手指着两个墓碑中较窄的那一只。
孙小玉登时明白，唬得一身冷汗。
“槐……烈吟秋，师承墨城？”
电光火石间，孙小玉将一切串了起来。之前在烈惊鸿手书上了解到是烈吟秋带人屠尽苏门山下小村，那么描述中那绝顶高手定然就是当年的墨城！而谷大哥与墨城惊世一战，少不了匈奴间谍在其中的转圜谋划，包括丹朱岭之役，这桩桩件件，难道最终的罪魁祸首，皆是烈吟秋？
“宗主，此事，谷大哥知道吗？”
“知道吧，他虽看起来蠢笨，可还是有些内秀的。”
“所以他是故意没把烈吟秋的消息，告诉冬哥哥。”
孙小玉声音低沉下去，似内心在挣扎着。
柳叶青修长的手掌搭上孙小玉的肩膀，轻声道：“这事儿，你不用纠结。烈吟秋所做之事，也有她自己的苦衷，以前我或许还会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但现如今，我也看开了，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活法，而这种活法，多数情况下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就好比烈吟秋，若是孙家和烈家的先辈没有那样对她，她不会变成这样一个人。也好比你那冬哥哥，若他的少年时期不是这般寄人篱下，或许他也不会如此敏感。在你们这群年轻人中间，往后的地位和实力皆会有非常大的不同，虽说不上来谁强谁弱，但我觉得，能活的最安逸的，应该是你。”
孙小玉抬眼看着柳叶青，眸子中满是疑惑。
“总之，就当我随便说说好了。”柳叶青伸了个懒腰，在巨石上盘膝而坐，微笑道：“如今你知晓我为何要收你为徒了，不论你的天资修为什么的，只单单说你的性情和命格，便是万中无一。怎么样，你愿意吗？”
孙小玉瞥了眼晨光中青竹的墓碑，深深呼吸，对柳叶青重重拜下。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柳叶青虽微笑着，眼眶中却有泪水打转，眼前似浮现十多年前那个爱穿紫衣的女孩向自己拜师的样子。
阿竹，你就好好看着这世间吧，愿为师此生，能完成你的梦想！
……
平阳城东，荒弃散乱的小院内，一声鸟鸣吵醒了慕容卿。
待双眸缓缓睁开，却发现肩上多了一件衣裳，面前守了一夜的床榻，空空如也。
谷哥哥！
慕容卿猛地惊坐起，目光扫过案上那只空碗。
是了，重新熬制的解药已于昨夜让谷仲溪服下，生怕谷仲溪出事，便想要整夜守着，没想到竟这般睡了过去。
“谷哥哥！”
慕容卿一声疾呼，忙起身四下扫视，却发现这屋子里也空无一人。
然而正当慕容卿焦急之际，门外小院中分明传来一声兵器相交的脆响。
慕容卿一个箭步冲出小门，却见一地积雪上，贾青正挥舞双刀，奋力与半空中飞旋的一柄长剑缠斗着。
而谷仲溪则静静立在十步外，袖笼低垂，动也不动。
“谷哥哥！”慕容卿顾不上战况，急奔到谷仲溪身侧，关切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谷仲溪从庭院的飞剑上收了目光，眉眼带笑地看向慕容卿：“你看呢，我都可以御剑了！”
言语间，那柄连连进攻贾青的飞剑簌地倒飞而回，正插在谷仲溪身前的雪地上。
“这么说，你的内息恢复了！”慕容卿欣喜万分，在谷仲溪点头之际已将其一把抱住，脸颊紧紧靠在坚实的胸口：“太好了！太好了！担心死了！真怕那毒娘子是在骗我……”
谷仲溪一臂柔柔环上慕容卿的腰际，轻声道：“那也苦了卿卿了，这些日子以来有很多次我想放弃，总想着自己要像一个没有一丝武功的普通人一样就这么死去，若不是你如此坚持……我的命是你救的，今后无论何时，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
“怎么突然这么说……”慕容卿脸色刷地一红，轻轻推开谷仲溪的怀抱：“贾大哥还在这呢……”
杵在一旁的贾青颇为尴尬，打着哈哈躬身一揖：“殿下不必介怀，在下正要上街采买些食物，顺便打探打探消息。”言罢即拱手告辞，如黑色蝙蝠般掠过院墙。
小院中只剩谷仲溪与慕容卿两人，慕容卿的脸上却愈加似火烧一般，根本不敢抬眼看向谷仲溪，只喃喃道：“好了便好……好了便好……”
谷仲溪淡淡一笑，忽而单手一挥，插在地上的长剑登时悬于空中：“不单单是好了，卿卿，你看这把剑。”
慕容卿轻轻一笑，随口道：“是呢是呢，妾身当然知晓谷哥哥能控制折枝剑，只是谷哥哥以折枝剑去打贾大哥，岂不是在欺负……”
言语间，慕容卿的目光已移到身侧悬停的剑上，然而只一眼，惊到断了话语。
这根本不是折枝剑，看起来又锈又旧，说它是把剑，更像是街边屠户割肉的钝刀。
“你这是……能控制其他剑了？”
谷仲溪再一次轻挽起慕容卿的细腰，摇头笑道：“不只能控制剑。”
未见谷仲溪有何动作，这柄剑忽而直坠而下，再次插入身前雪地，但一方帕巾却自屋内飘然飞出，掠过陶坛面上冰雪融化的水，径自悬在二人空中，在慕容卿惊愕的目光中，一点点拭上脸颊，拭去多日辛劳的尘灰……
平阳城长街熙攘。
黑衣贾青操着口西域话买了许多热腾腾的馍，以布包好了揣在怀里，径自向城南天泉酒铺走去，却未留意就在其身后五步处的茶摊上，一名散僧饮着茶水，随意却深邃地打量着路人。
不多时，一名着灰麻斗篷之人也入了茶摊，转了一圈，看似未找到其他更好的位置一般，就在散僧的桌边坐下。
茶水备齐，斗篷下声音轻柔：“师父，怎的约我在此处相见？路上耳目众多，恐易暴露！”
墨城轻弹了下茶碗，心情极佳，只摆摆手道：“以后说事情，那院子都没法待了。那小子因祸得福，居然这么年轻就摸到天地境的门槛。一个能感知万物之灵的人，敢在他身边密谋，岂不是如同找死？”
烈吟秋倒抽一口冷气，沉声道：“竟如此得上天眷顾！看来人与人的命运当真……太不公平了。”
墨城冷哼一声：“是啊，谁让他是那个人选中的人呢，非心性坚忍、天资卓绝者，谁又能担得起这份命运呢……”
烈吟秋沉吟片刻，轻叹口气，换了副语气道：“昨日我见到刘和了。”
“哦？你见此人如何？切莫信那毒娘子的鬼话，又拿自己的身体当诱饵！”
烈吟秋似低咳了下，轻声道：“没有，刘和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过我，若说他不近女色，倒不如说他如今有更深的盘算，没心思近女色。”
“你能看出，他有何盘算？”
“杀刘聪。”
烈吟秋以极低的声音说着，言罢还立即抬头，警惕的看了眼四周。
“放心……越乱的地方越安全，没人能想得到……‘杀刘聪’？还真敢说！”墨城摇了摇头：“单凭刘聪在军中威望，十个刘和也动不了他分毫！”
“是的，”烈吟秋声音越来越低：“但据可靠消息，刘聪和讨洛阳的大军，明日班师。”
“明天就回来！”墨城吃了一惊，皱眉道：“可惜柳叶青如今不在平阳城内。若她在，计划定能实现！”
“那现在怎么办？”
墨城沉吟许久，缓缓问道：“刘和，有什么计划？”
“说是刘聪班师回来定会带回呼延翼的遗体，如今皇后已去世，唯有刘和与呼延攸会去往城门拜接，届时可以对呼延翼尸身不敬的理由，故意责难刘聪，激刘聪麾下反抗，先动手者自然失了道义，刘和便能顺水推舟取了刘聪性命。而皇帝本就更喜爱刘和，念其刚刚丧母，忠孝刚直，必不会重罚。”
“点子倒是不错，”墨城又冷哼一声：“但若当真厮杀起来，刘和那点兵力还不够刘聪塞牙缝的。若要保证此计策无虞，刘和身边至少得有五名宗师高手。你在府中这么久，可有见过宗师？”
烈吟秋略一沉吟，缓缓摇头。
“所以刘和定还有我们没有掌握的力量！”墨城冷冷道：“而这些宗师的存在，对于我们的计划，很可能是致命的！无论如何，快去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