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真是荒唐。”韩幽兰喃喃自语。
他本想大喊大叫，唤起士兵们的人性，他们怎能听从一头怪物的指使，屠戮自己的同胞们呢。
可是，他转念一想，难道说这些士兵一无所知，竟然天真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重新打量起了士兵们的神色，惊愕地发现，他们的目光不是迫于淫威的服从，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上将军，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共准备了两千的活祭。只等待您一声令下，这些祭品都将魂归故里。”一位将领小跑过来，目光虔诚地说道。
上将军冷漠地点了点头。
韩幽兰看着战友们掩埋在了土堆中，不论是死是活，都在此刻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他无能为力地垂下脑袋，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预感，仿佛这件事情仅仅是一个开头，不会轻易结束。
乌鸦盘旋在了半空中，张着尖嘴，而一群群满眼通红的野狗，也聚集在了士兵们的背后。
可是，就连它们贪婪的吠叫声，也都黯然失色，被土坑中的惨叫盖住了风头。
奇怪的是，围观的士兵们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反而纷纷默然垂泪，似乎对于他们亲手犯下的罪过，一无所知。
那位将领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只能委屈你们了呀……为了振兴人族的大业，即便背负业障，也是我们心甘情愿的结果。”
随着洼地中的泥土越积越多，没过了所有俘虏的头顶，那些凄厉的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
他们高举的手臂钻出泥土，犹如一片乱糟糟的荆棘，迸发出了无限的生命力，不甘心地攥紧着拳头。
不多时，这些手臂停滞在了空中，不再胡乱挥动，失去了最后一丝气力。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韩幽兰攥紧拳头，气愤地敲打在了山地上，绝望地寻思起来。
突然，他感到背后吹来了一阵凉风。
来不及等他反应，便被一把钝器敲晕了脑袋，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把他送到上将军那里，说不定用得上他。”领头的士兵说道。
几名士兵将他捆绑起来，押送到了万人坑的最前端，在这个位置上，可以探知洼地中的全部情况。
原来，那些挥动的手臂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过的。
不过，不是手臂在挥动，而是整个被泥土填平的洼地，一直都在剧烈晃动。
从那些手臂的聚集地，转移到了洼地的两侧，犹如一团具有自我意识的浆糊，遵循着极其规律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颠簸起来。
韩幽兰又挨了一记重拳，瘫倒在了地面上，痛苦地哀嚎起来。
“住手。不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对待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位将领走上前来，制止了施暴的士兵，虚伪地说道。
“呸，真伪善。难道你们活埋的那些俘虏，就不是活生生的人吗？”韩幽兰毫不领情，吐出一口鲜血，溅在将领的甲胄上。
“是啊。可是，为了人族的大义，生命也是可以弃之不顾的存在。这一回的祭祀大典已经步入尾声，不需要新的祭品，你快跑吧。”那位将领笑眯眯地说道。
韩幽兰愣在原地，没想到他得到的是如此回答，一时间里，无数的疑云笼罩住了他的心头。
“且慢。”上将军突然开口，张开了一个个黢黑的孔洞，一齐发出低沉的声音。
那位将领哆嗦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转过脑袋，凝望着面目可憎的上将军。
“上将军，您的意识恢复了吗？”将领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走向了上将军的身前。
而后，上将军抓住了他，塞入了肚腹上的一道缺口，犹如吞咽美食一样，很快吞没了这位好心肠的将领。
将领的半截身子耷拉在外面，很快滑落下来，重重地跌在地上，犹如一个标准的“人”字形。
它缓缓地走了过来，面向不安的韩幽兰，冷漠地说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你要回答我，我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韩幽兰望着上将军的这副德行，回忆起了一幕画面，极为相似。
那一幕画面正是在美术馆中，经由梵高之手，创作出来的《星月夜》。
画中安插了数不清的血红色瞳仁，与他互相对望，传递着诡异的绝望感。
就在那时，留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伏笔，让韩幽兰凭着直觉，将现在的上将军重合到了那幅画中。
他惊奇地发觉，二者除了具体细节之外，吻合程度可谓是相当之高，没有任何的排斥感。
“哼，你也不是吧。问你自己不就行了。”韩幽兰冷哼一声，望着那张凹凸不平的鬼脸，轻蔑地说道。
上将军没有回话，站在山坡上，缓缓转头，朝着洼地里一眼望去。
泥土中的振动已经消失，毫无规律可言，更加奇特的是，那些手臂竟然消失在了韩幽兰的视线中。
韩幽兰皱着眉头，想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性。
或许，这片洼地不是自然景观，而是某种奇特的造物，正如人类看待其他动物一样，它跟人类的关系也是如此。
“很有勇气……对我白起而言，是非成败，转头即空。可惜，我不是我，它不是它，成为了一个丑陋的杂糅体。”上将军浑身颤抖，在一个个孔洞中发出响声，低沉地说道。
“亏你有点良心，知道自己的丑陋。可是，你又为何跟它融合呢？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的贪婪。”韩幽兰冷冷地说道。
“它是我们的最后手段，足可以将鬼神的动乱抑制住，封印在它的体内。至于我呢，则是一个傀儡，帮它寻觅食物。”上将军露出诡异的笑容，志得意满地说道。
面前的洼地里，传来了一声声低沉的咆哮，犹如一面大鼓，被人重重地敲打起来。
洼地里填平的泥土，在咆哮声中产生了一丝裂痕，渐渐扩张，露出了透亮的红光。
这是一颗血红色的眼睛。
仿佛一株鲜艳的花朵，绽放在了鲜血灌溉的泥土之中，因而显得格外妖艳，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