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半个朋友吧，不是特别熟。”莫念温和地笑了笑，他自觉谎话编得还算流畅。
原煜很高兴：“看来沈总真是乐于助人啊。”
“是、是啊。”莫念埋着头啃了一口白菜。
他知道凭原煜这么单纯的心思不会多想，但刚才怎么听都像是话里有话，让他莫名有点心虚。
“你说得对，”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
莫念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见身旁多了个餐盘，卢汲的脸随即探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咱们同是新手，人家莫念同学早早就能和沈总在新闻里同框。早晨不小心弄脏衣服，还能劳沈总大驾给他送新的......这普通朋友当得简直太让人羡慕了。”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莫念听对方刻意咬重了“普通”两个字的读音，不免紧张了一下。
但想到自己之前和沈执在一起的时候一直行事低调，热搜的事也及时压下去了，媒体压根不可能盯到家门口来，普通人就算有心也搜不到任何相关消息。
所以眼前这家伙，顶多是撞见沈执去卫生间送衣服，有点怀疑罢了。
于是他转过脸看着卢汲，诚恳道：“哈，可不敢当。我平时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沈总，相比之下，我哥才算为公司添砖加瓦的那位......”
“我今天原本只是单纯来参加面试，谁想到出了点意外。你也知道沈总向来关心员工，在这种小事上得到他关照，实在是受之有愧，只能说沾了光吧。”
莫念知道在座的众人最想听些什么，既然都听说他是关系户，这种时候大方承认反而好些——毕竟谁都没法否认莫愿在飓风的名声。
何况送衣服事小，背后藏着隐情才是事大，他直接把事件归因为“员工家属福利”，就算有人觉得别扭，也不会再往其他方向考虑了。
之前总嫉妒莫愿享受的特权，现在又被迫把他搬出来挡枪......莫念觉得自己也是有够卑鄙的。
卢汲眯着眼睛，好你个莫念，牙尖嘴利，还没忘把马屁拍得震天响！
“呵，所以才说羡慕。咱们可是想沾光都没机会呢。”他道。
两个人一回合下来就分出了胜负，偷听的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各自埋头吃饭去。
坐在对面的原煜大皱眉头，自己和大哥聊天，正聊在兴头上，半路偏要杀出个不长眼的。
他虽然没听懂这二位在打什么机锋，但听得出另一位话里那股尖酸刻薄的味儿，认为这口气不能咽。
他刚想开口指责卢汲，却抬头看见莫念给他使了个眼色。
原煜想想自己说多了恐怕会出乱子，又把话憋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两个人才目送卢汲端着盘子离开。
“......大哥，”
原煜了解了周乐发生事故的始末，咽了口唾沫：“那人你以后可要防着点。我看他就是条疯狗，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来咬你呢。当然，我最希望他压根进不了公司。”
莫念摇头道：“可他如果一直不肯放过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放心吧，我罩着你！”原煜把胸口拍得咚咚响。
莫念一愣，在对方脑袋上揉了揉，“好小子。”
他发现自己长到这个年纪，还从没有真正做过谁的兄长。
尽管有点突然，但现在他好歹也被人认作“哥”了，似乎离前面两个人的背影又近了些——诚惶诚恐。
他想起自己之前和沈执约定了时间，忙拿出手机确认，发现还剩下约二十分钟，于是打算和原煜在公司里逛一圈。
原煜一路上说个不停，但莫念显然不敢这么造次，故意装出对楼内结构生疏的样子，有时还领着他绕路。
主楼终归是个封闭的场所，两个人左弯右绕，难免要经过办公区。
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法务部的会议室。莫念眼看有个员工抱着纸篓从室内走出来，不小心撒了些在地上。
莫念没多想，也跟过去帮对方一起收拾。结果刚弯下腰，他就听见会议室里闹哄哄的一群人已经走到门前了。
“你对我有成见！”一个声音道。
莫念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原煜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莫念一把拉去了边上站着。
“怎、怎么回事？”他小声问。
“你冷静，”沈执随即皱着眉走出来，对身边那位情绪怨愤的女性道：“加上你提出的，这件事法务一共给了三个方案。评估需要时间。”
“呵，借口。”苏静秀眉一挑：“一看就知道，我提出的显然是最优解。侵权这种事最好尽早处理，何必继续等？”
同事们近来已经习惯苏大小姐的脾气了，见状忙快步离开。
“我已经告诉你理由了，”沈执有些不耐烦：“等结果出来再下定论，你要相信团队。”
莫念大气也不敢喘，他记得苏静曾就读于Y大法学院，其世界排名首屈一指。
按理说提案都是合作提出的，沈执肯给苏静个人机会，已经算是相当给Y大这块招牌面子了。
但对方显然认为这还不够。
“你相信团队，可是你不信我！”苏静显得很激动：“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你觉得我做什么都在和你唱反调？！”
“苏静，现在是办公时间。”
“哦，对，”她笑道：“那家伙今天来参加面试了吧？你怎么没......”没和他在一起。
这话还没说完后半句，苏静转头就看见莫念二人像棍子似的杵在墙边，脸色一时间精彩无比。
沈执也沉默了几秒。
“抱歉。”莫念低头说着，也不知道在为什么而道歉。
半晌，苏静忽然冲到莫念面前，一双泛红的杏眼先是瞪着原煜，把对方吓得拔腿就跑，又转过来直瞪着他：“你、你简直是个王八蛋！”苏静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你什么都不敢直接告诉我，只敢让沈执转达？我有这么让你讨厌么？！”
“静姐......”对方激动得听不进任何解释，纤瘦的肩膀颤抖着：“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知道我为了挖走你，费了多大功夫吗？！呵，也算是我能力不够，没守好消息，母亲那天差一点就把我赶出家门！！”
“是，我承认自己这样做不道德，可还不是因为我那时候......”
“......喜欢你小子啊。”
看着苏静瓷白的面庞上干干净净地落下来一滴泪，莫念心里咯噔一下。
“你不喜欢我就直说啊！为什么还要对我笑？为什么？！”
“我恨你。”苏静道。
莫念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无力地垂下头。
他从未想过伤害苏静，但自己还是免不了帮凶的头衔。
他忘了及时调整双方的距离，现如今明知道是沈执设的局，又无法直接把真相告诉对方。
他怕得要死，他们俩的友情早就彻底完了。
只是眼下单纯的苏静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还被蒙在鼓里，甚至自以为愧对沈执，所以才选择继续留在飓风。
如果哪天自己和沈执的关系被撞破，苏静恐怕看见自己都会觉得恶心吧。
莫念小心翼翼地轻拍对方的后背，他能感觉到胸前有热泪滚落。
“你可以放开他了，小苏。”沈执道。
苏静回头，愤愤地剜了沈执一眼，“不要叫我小苏。你也教唆他了，是不是？”她甩开莫念：“你从一开始就生怕我和莫念接触，何必把你的个人喜恶强加在别人身上？！”
“这只是你的臆想。”
“莫念，你可以不回答，但我想我的猜测是对的，你......”
“别说了静姐！”
莫念猛然大声道:“全都是我的错。执哥也没有教唆我。我们只是......不合适。”
“你的确该早点告诉她。”沈执站到莫念身边，抚了抚他的头发。
苏静愣了许久，随即哭着跑出去。
莫念安静地靠在墙边，缓缓滑下去，木然坐着。
沈执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才发现那张脸早已被泪痕割得支离破碎。
有很长一段时间，莫念的目光一直努力在沈执脸上聚焦。
他的声音沙哑而温柔，“我好累，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