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宁缓步穿梭在悬挂在空中的仿生皮间，四处打量着周围。如果这里是自动化车间，那肯定有中央控制系统，而上面说不定有自己需要的信息。但悬挂的仿生皮实在太多，严重阻碍了苏宁宁的视线，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像是控制系统的东西。
苏宁宁微微一皱眉，正想唤出斋藤清理一下这些阻碍视线的仿生皮，却听见一声小男孩的尖叫。
“救命！”
苏宁宁眉头一皱，这声音是聂小川的，看来他压根没打算听自己话，偷偷溜了进来。
虽然内心有些恼怒聂小川的不听话，但苏宁宁还是立马停下了自己的搜寻，斋藤瞬间出现在苏宁宁身侧，挥舞薙刀斩断数具悬挂在空中的人皮，清理出一条道路。苏宁宁立刻快步朝着门口跑去，同时大喊道“小川，我在这里！往我这边跑！”
苏宁宁冲出房门，正好与惊慌失措的聂小川撞了满怀。苏宁宁赶忙抱住聂小川，同时一道蔚蓝色的电弧直直朝着二人激射而来。斋藤立马闪现到苏宁宁身前，电弧打在她身上闪烁了几下便消弭于无形。
随后苏宁宁抬起头，只看见一台结构十分简陋的人型机械正慢慢朝自己这边走来。它的身体上明显少了不少零件，也不知道是被人拆掉的还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自行掉落了，仅有的一只机械眼闪烁着红色光芒，嘴巴一张一合，但显然已经没有了发声的能力。它的一条腿已经完全失去动力，在金属地板上不断磨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而还残留着蓝色电弧的手臂则平举在胸前，看来就是它的战斗武器。说起来也诡异，那些本应该恐怖的人皮在这里显得毫无威胁，而这个本来没什么可怕之处的机器人却让苏宁宁有点寒毛竖立，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具残缺但仍然具备行动力的尸体一般。
“攻击能力很差，行动力也不强。要么是重要零件脱落导致的机能缺失，要么就是它本身就不是战斗机器，或者二者兼有之。”苏宁宁摸摸下巴，斋藤这类的鬼魂实体其实对电击的防御性很差，但这机器人放出的电弧却对她毫无影响，那就说明电击的力量其实很小，估计最多也就是电昏普通人的水准。
苏宁宁微微抬抬手，斋藤举起薙刀一刀就将这残破的机器人劈成两半。
这时苏宁宁怀里的聂小川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到追击自己的机器人被砍成了一地废铁，不由地松了口气。但下一秒，苏宁宁就直接扭住聂小川的耳朵，恶狠狠地道“我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吗？跑进来干啥？要是我这时候不在你可就危险了！”
聂小川被苏宁宁扭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半分，只能眼睛含着泪望着苏宁宁“苏姐姐，我错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下次绝对不敢了。”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苏宁宁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直到聂小川实在忍不住流出两大包眼泪才愤愤地放开手。
聂小川用手捂着自己红彤彤的耳朵，眼睛里面还包着眼泪却已经开始四处打量。
“姐姐，这是什么地方啊？看起来好奇怪啊？小倩姐姐平时就是在这里工作吗？那个铁皮大个子又是什么东西啊？”小孩子到底还是好奇心旺盛，明明上一秒还被机器人追得四处乱窜大喊救命，这刚安全下来就开始问东问西。
苏宁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话该我问你吧？我一个外来的，到这里才多久？”
聂小川灿灿地摸了摸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般向苏宁宁问道“姐姐，你已经在这里逛了这么久了，能看出小倩姐姐缺什么东西了吗？”
聂小川还是没忘记自己下来的主要目的——确定送聂小倩的礼物。
“机械润滑油配一打七号电池或者膨胀螺丝搭配98号汽油。”苏宁宁撇撇嘴“前提是能找到卖这些玩意儿的地方。”
“额，苏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聂小川的小脑袋上瞬间爬满了问号，苏姐姐说的每个字他好像都知道，但连在一起却什么都听不明白。
“没什么，走吧，这地方没缺什么东西，我们回去再想其它办法吧。”苏宁宁摇摇头，本来还打算再往里探索一下，但机器人的出现说明这地方并不算安全，再加上还有聂小川这个拖油瓶，再往里走显然有点莽撞了，还是先回去，下次准备好再进行探索。
苏宁宁拉着聂小川的手，二人顺着来时的路开始原路返回。
在走过一遍之后，苏宁宁就没有刚开始那么小心了，大踏步沿着楼梯朝上走着，不多时就来到了入口处。
聂小川一马当先推开盖板，然后一只纤纤玉手就直接扭着他的耳朵把她提了上去。
苏宁宁钻出地道，看见聂小倩柳眉一竖，正扭着聂小川的耳朵训斥。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个地方你不能进去，你倒好，还带着恩公一块儿往里钻，我说话你都不当回事是吧？”聂小倩扬起手轻轻拍打了几下聂小川，看似是在惩罚出气，实际上是帮对方拍去身上的灰尘，顺带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小倩姐姐，我错了。”面对养育自己长大的聂小倩，聂小川还是很怕的，红着脸低着头，可怜巴巴地出声道。
聂小倩叹了口气，随后往苏宁宁这边看了眼，而苏宁宁则环抱双臂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行了，这么晚了，你先去睡觉，明天再收拾你。”聂小倩又扭着聂小川的耳朵训斥了几句，随后就把聂小川赶回房间。
等到聂小川消失在门口，聂小倩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苏宁宁，而苏宁宁也低下头，看着聂小倩的眼睛。
“恩公，都看见了吗？”聂小倩缓缓开口问道。
苏宁宁点点头。
聂小倩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侧过身子微微一欠身“恩公，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此时雪已经停了，整个镇子都包裹上了一层银白。苏宁宁跟在聂小倩的身后，二人来到了离聂小倩家不远的一处凉亭，聂小倩用衣袖将石凳上的雪花扫去，随后手臂裂开伸出一个小型喷火器略微炙烤了一下凳子表面，免得苏宁宁坐下来太凉。然后示意苏宁宁坐下，而自己则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所以，你们并不是鬼，而是...机械生命体。”苏宁宁看着聂小倩复原如初的手臂，缓缓开口道“镇上的其他鬼，也是这样吗？”
聂小倩缓缓点点头，开口道“是的，我们根本不是什么鬼怪，只是一些经过特殊设计的机器人，这个小镇也不是什么古镇...当然，它存在的时间的确很长就是了。”
“既然你说了特殊设计，那么你们都是被人创造的？创造你们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搭建这样一个古风小镇然后让你们在里面扮演鬼怪？”
聂小倩笑笑，抬头看向天空，那轮明月还是那么皎洁“恩公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小镇，鬼怪，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大型鬼屋而已，负责接待那些游客，为他们创造一个好像来自幻想中的奇妙世界。我们的创造者，是恒远集团，主营业务就是像这个镇子一样的沉浸式游乐设施打造。”
苏宁宁沉默了片刻，她没想到这画风转变这么快，一时感觉有点不真实。但很快，她又开口问道“你说你们这里是沉浸式游乐设施，但根据你的说法，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怎么，被废弃了吗？”
聂小倩看了眼苏宁宁，轻轻笑了笑道“是，也不是。”
“怎么讲？”苏宁宁皱皱眉，她怎么又嗅到了一丝谜语人的气息。但还好，聂小倩没卖什么关子，直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古槐镇是恒远集团的招牌项目，已经持续运营了近百年，为集团带来了数不尽的利润，集团甚至有复刻古槐镇成立连锁式游乐园的想法。但直到有一天，瘟疫爆发了。”聂小倩望着天空，眼神有些落寞“起初大家都没有在意，只当是一场规模比较大的流行感冒，但从第一例死亡病例出现，一切都变了。”
“先是封闭式管理和静默，药物的研发被列入高优先级。然后疫病继续扩散，曾经熙熙攘攘的街道再也不见一个人影，一切日常都陷入崩溃，政府努力控制局面，但...解药研发的进度还是零。人类第一次放下了成见，史无前例地团结在一起，隔离，封闭，研究，所有人都为了种族存续而拼尽全力，除了瘟疫之外的一切事情都被放下，所有的资源被集中起来，所有的头脑都放在它的身上，那是人类最悲壮的反抗，可惜，最后人类还是输了。”聂小倩默默低下头，眼睛里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公元 2672 年 7 月 14 日下午两点二十二分整，人类联合政府通过互联网发布了他们的最终宣言：“亲爱的地球子民们，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一个残酷事实：人类已无明日可言！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仍肩负着一项神圣使命——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命铺平道路，并扞卫我们文明仅存的尊严。经各国代表一致表决通过，决定于二十四小时之后对全球所有人类聚居区域实施战略性核打击行动，以求彻底铲除这场肆虐已久的瘟疫之灾。自此刻始，长期执行的封禁与隔离政策正式解除束缚。在此生死攸关之际，请诸位紧紧相拥身旁那些无比珍贵、不可或缺之人吧！尽管人类文明终将走向覆灭，但它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必将永恒镌刻于浩瀚银河的史册之中！”
“所以说，这世界已经没有人类了吗？”苏宁宁愣住了，她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居然已经灭绝了。
聂小倩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还有，还有你，还有小川。”
“那为什么你还让我带小川离开，他可能是人类最后的独苗了，让他跟着我出去冒险，不是在断送人类的前程吗？”
苏宁宁皱起眉头，就算人类只剩下聂小川这一根独苗，但凭借曾经他们能制造出聂小倩这种机器人的技术，无性繁殖或者克隆绝对不是难事，难道不是该让小川在这里成长到成年再离开小镇出去寻找延续人类文明的方法吗？
聂小倩摇摇头苦笑道“第一，我们这些机器人是被困在程序里的，无法离开古槐镇。第二，古槐镇已经快要崩溃了，不论是能源还是零件补给，包括提供给人类的食物，都已经见底，最多两年，这里就会彻底变成一座废墟。我知道小川还小，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想要延续人类文明，就只能让他离开。万幸的是，在这最后关头我们遇见了您，您能力不凡，想必肯定能保护小川安全。”
说着，聂小倩忽然站起，随后重重跪在地上，低声朝苏宁宁说道“恩公，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害怕告诉你实情之后你会有压力。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小川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也不想离开他，但您今天也看见了，我的机体已经老化到连基础的平衡都很难维持，我真的害怕到时候小川发现她的小倩姐姐只是一具破破烂烂的娱乐机器。”
苏宁宁长叹了口气，起身将聂小倩扶起“我答应的事情，自然没有反悔的理由，我会带小川离开的，你放心。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聂小倩被苏宁宁搀扶着站起，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最后点点头道“恩公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宁宁看着聂小倩的眼睛，良久才道“关于树妖姥姥，你知道多少，她在这个镇子里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以及，这个镇上是不是真的曾经有过黑山老妖，如果有，她现在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