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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晚香道:“你若不嫌命长,便来尝尝太华伏魔珠的厉害。”

章柏劳哼着鼻子,道:“什么太华伏魔珠,休想唬住我。”说着话,他已挥开弯刀,将刀身化作两仪之相,再人刀合一,自那两仪相面散发灼目金光。

若遇上道行三四百年以上的魔界中人抑或仙山弟子,付晚香的太华伏魔珠的确可以吓唬人家,奈何章柏劳并不认得太华伏魔珠,付晚香这策略登时失效,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拿她并不富余的真元同章柏劳耗下去。二人只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付晚香再无余力驱驭灵珠,于是血魄不定、罡气大乱,以至七窍流血了。章柏劳看准时机,人刀俱现,右手执刀,左手行三清指诀,借弯刀刃口射放三缕灼热无比的游光。

付晚香自知太华伏魔珠已不敌那三缕游光,忙撤回灵珠,行双白鹤指诀,化出两面气盾,推向游光。随即出其不意,咬破右手中指,拔一口鲜血,再施南冥燮血神功。付晚香道行不济,单施南冥燮血神功无以制敌,只得行此险招,以血魄助长南冥燮血神功之力。

说这是险招,因为南冥燮血神功有以血引血之效,一旦以鲜血为引,施法者血魄即为南冥燮血神功法门所用。本来南冥燮血神功靠真元催动,全身法门运化之道遵循内丹炼血,血化真元,真元制法的过程,若任由南冥燮血神功直接取血魄炼化罡气,虽有法力增助之功,到底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使不得的。好在章柏劳修为不算精进,虽竭力抵御,仍叫南冥燮血神功所伤。付晚香趁章柏劳元气紊乱之际钻入竹林内,章柏劳见状,人刀合一,也钻进竹林。那弯刀扩出熠熠炫光,一路飞旋。楠竹为炫光多斩,成排倒下,仿佛疾风吹动海浪,层层推着。二人在竹林内你追我赶,终于双双飞出竹林,越过一片湖泊。

章柏劳现出真身,朝湖面挥出一刀,只见一抹银光自弯刀刃口飞泻而出,栽入湖面,贯穿百丈之远,赶在付晚香身前,再由湖中扬至天空,掀起一排宽达二十余丈,高达十丈的水帘。付晚香未及思虑,卯足劲儿朝前一冲。她哪里知道,那水帘阻她去向是假,诱她冲撞是真。她才冲破水帘便发觉水中有毒,顿时头晕目眩,险些栽落湖中。

章柏劳笑道:“你已中了火烈蜂之毒,莫要再强撑下去了,否则经脉折损,累及血魄和内丹,恐道行尽废唷。”话音未落,章柏劳已将弯刀化作一把玄冰锁链,将付晚香扎扎实实锁起来了。

章柏劳拖着付晚香飞回岸边,栖在一块岩石上,拿三根沾血的金针封了付晚香命门、玉堂、百会三穴,这才替她解了蜂毒。付晚香三道要穴被封,以她的修为又不能冲出封穴的金针,运气之术不得施展,等于法力全无了。她神智刚恢复,便杏目圆瞪,道:“亏你还是仙家修为,手段竟如此卑鄙。”

章柏劳道:“人皆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中了求死诀,又因此诀为毒蜂所伤,那求死诀与那蜂毒相生相克,我能捡回性命已属不易,岂料那蜂毒渗入我经脉骨髓,竟叫我平白炼得一身毒体。有毒不用,岂不蠢笨如猪?你可知仙家正道一代不如一代是何缘由?正是被那些礼仪仁义迷了心、蒙了眼,成日里端出一副君子作派使然。”

“你这些邪理歪道便不用说与我听了。”付晚香问道,“你且直言吧,你抓我究竟有何阴谋?”

章柏劳笑道:“果然是西梁国师之女,够爽快。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前些时日,我意外听得一众小妖私语,说那茑萝仙子在魔界四处悬赏,要抓西梁国师之女回东海,据说是你盗走了东海的宝物,若将你送回东海,她便授此人三道东海法门,再入她东海的辟陵神池清修,作为答谢。”

付晚香道:“你如此聪明,总不会上那妖女的当吧?她心狠手辣,奸滑无比,她说授你三道法门,且不说你有仙家道行,练不了魔界法门,便是练得了,你如何确定她会信守诺言?”

章柏劳说:“那茑萝仙子的三道法门,我自然不感兴趣。我这个人从来务实,自知仙根不足,无力羽化成仙,就算她授我三道仙家法门,若非神威中上之术,我都未必稀罕,何况是于我无益的魔功呢。不过眼下既然魔界的人在寻你,你便是从我手里逃走,不日恐怕也会叫什么妖精鬼怪给掳去,那么不如我做件好事,将你送归西梁。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他又身居高位,我救你一命,他总该许我些好处才是。”

付晚香撇嘴一笑,道:“恐怕你这筹谋要落空了。我确是父亲独女,可是自从我母亲失踪,他便当我是外人。我们空有父女之名,事实上,我二人的关系倒连寻常师徒的情谊也不如。你把我送去西梁,他可未必谢你。”

“难怪你们西梁太后要收你为义女了。我只听闻你父亲城府极深,看来虎父无犬女,你也不简单呵。”

“你不相信我?”

章柏劳笑道:“我这个人,只信法术仙灵、钱银珠宝、锦衣玉食。纵是我老子娘的话,我也信少疑多,你所言几分真几分假,我何必关心?若是你父亲许我好处,我自然善待于你,如若不然,杀一个已死之人,这也算不得什么罪过。况且那东海的法门与我虽无益处,我想茑萝仙子独霸二十四岛这许多年,岛中总有些我们仙道可用的宝物,又或者凡俗财宝,纵然不及你父亲的宝藏,总归聊胜于无。”

章柏劳天未大亮便启程,前往西梁上尹城。他进城的时候,顾乘风一行三人也离长白山不远了。头天三人途经悬瓮山遇了埋伏,虽有惊无险,却各有损伤。柳浊清伤得轻浅,倒是修为更精的顾乘风和左仪伤得略重些。好在三人上了长白山,黄玉笙、许燕飞各为顾乘风、左仪疗伤,重明观中又有灵芝仙草相助,调理两三日,二人倒也恢复得八九不离十了。

黄玉笙察出顾乘风体内的青黄散之毒,遂带他前往焦明阁,一方面授他化毒之方,一方面则是为了询问他下山这数月的收获、见闻。顾乘风长话短说,先择叶氏父子和莲香子多说了几句。黄玉笙听罢,摇头道:“风儿,本来你为人仗义,要救那位叶公子,我是不该反对的。不过你领着三位师妹入妖女洞府救人,却太欠考虑了。虽然醉仙姑不问仙魔二界的纷争,邪魔之中,她也算个积善成德的特例,不过你需明白,道便是道,魔便是魔,她终究拜在魔门,我们正道仙家还是要时时提防些才好。”

“徒弟明白。”

“不过话说回来,那灵虚子的青黄散毒性诡异,你中了他的青黄散竟可将毒性清去大半,也是福泽深厚了。莫非有贵人相助?”

顾乘风本不想提及付晚香,黄玉笙既然问起来,他便笑道:“确有一位贵人相助。她是西梁国师之女。”

黄玉笙道:“可是西梁的和亲公主?我听你苏师妹说,是你护送她前来北魏的。”

“不错,只是途中遇了些意外,她险遭奸人所害,我便自作主张,答应带她上长白山,拜入我们重明观。”

“那她现在身在何方?”

“我也不知。苏师妹留在凡间,正是为了寻到这位姑娘。”

黄玉笙道:“这倒怪了。那西梁国师原是白泽观弟子,当年私下昆仑,距今也不过两百年。这位付姑娘既是他女儿,可见道行不深,如何有本领为你祛毒呢?”

顾乘风说到太华伏魔珠,黄玉笙吃了一惊,追问:“当真是太华伏魔珠?”

“千真万确,听付姑娘说,是她母亲传与她的。”

“莫非她母亲是冬青子?”顾乘风点着头,黄玉笙喃喃道,“此人是一位散仙的关门弟子,自那散仙炼得太乙金仙之位,此人便不知所踪,想不到竟然与他成了亲。”说到此处,黄玉笙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对顾乘风道:“风儿,你做得很好。这个付姑娘既有此灵珠在身,若能投身我们重明观,那是再好不过的事。百年之期将至,我们重明观若能得这位付姑娘的太华伏魔珠襄助,丁贤梓妄图吞我们重明、玄鹤二派便没那么容易了。”

顾乘风仍点头不语。黄玉笙又说:“我怀疑你们在悬瓮山遇上的埋伏,正是丁贤梓的安排。他这个人虽自幼拜入仙山,却无半点言无言、为无为、事无事的从容心性,同那西梁国师一样,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这在他们白泽观,也堪称传统了。”

顾乘风道:“依弟子看,我和师妹在悬瓮山所遇的埋伏不像是丁贤梓所为。”

“何以见得?”

“丁贤梓乃白泽观掌门,除了元婴珠未得成,那九宫迷魂阵、玉龙神功和冰寒五行大法,以他的道行和修为,早该炼至炉火纯青之境了。若他存心要害我派弟子,当亲自出马,施这三道威力了得的法门才对,何苦大费周章,谴些不中用的弟子,在悬瓮山地界布下百余七魄风雷阵呢?”顾乘风道,“况且七魄风雷阵的威力我在西梁皇宫是领教过的。那西梁国师虽有元婴珠加持,毕竟道行比不得丁贤梓,论修为,我想二者应该相差无几。若悬瓮山的七魄风雷阵为丁贤梓所布,凭我和两位师妹的法力,哪里逃得出来?所以我以为,悬瓮山的埋伏与丁贤梓并无关系。”

诚如顾乘风所言,悬瓮山一带虽布下百余法阵,够火候的却是一道也无。那日,顾乘风一行才飞近悬瓮山,便触动了阵门,由一片密林中探出百千金丝,袭向三人。

左仪道:“师兄快带柳师妹离开,我来应付。”

顾乘风见这阵法十分眼熟,运两股至阳至寒的罡气于双臂,行五品莲花印,道:“左师妹,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又对柳浊清说:“浊清,你莫要轻举妄动。”随即由手印放出五缕游光,在一丈远处织作一面大网。

左仪见状,封廉泉、华盖、云门穴,再行雷祖印,便由手印导出一把赤黄交辉的磷光,附在顾乘风游光织就的网上。阵中金丝为此网所阻,顿时摇头摆尾,如挣命的虫,卯足劲头钻啊钻。

金丝渐增,单靠这一面网自无从抵御,顾乘风集中心智,对左仪说:“左师妹,你施六合擎天伏魔瘴,我以混元大法助你。”再对柳浊清道:“柳师妹,你将墨玉金幢炼作剑扇,我将天罡猎月檠炼入你这剑扇之中。你只需以落英神功推移剑扇。我在我们身外化一团法光,无论何时,你都不要出这法光。”

三人各尽其力,在这法阵中迎击自四面八方袭来的金丝。六合擎天伏魔瘴虽是一道瘴法,却因有顾乘风凤吟穿心诀襄助,法门多了几分变化,现出别样的姿态。瘴气化作云波,牵出冰凌阵,寒气逼人、数以万计。金丝为凌阵所阻,凌阵亦为金丝所融,几成均势。墨玉金幢合了天罡猎月檠的威力,十八根龙骨化作十八柄长丈余的金剑,合化剑扇;剑刃法光流溢,在柳浊清的驱驭下,散出方圆十余丈的旋涡。小半金丝未触漩涡已然湮灭,余下的卷入漩涡之中,须臾间失去法力,竟与那漩涡和合。

顾乘风见机放出无尘剑,为稳妥起见,只以七宝骞林指诀驱驭法宝,助其穿过阵中层层金丝,飞抵阵外,再对两位师妹说:“左师妹、柳师妹,我现在施法将我们三人渡到阵外,你们快些凝元聚气,以免伤了经脉。”一面说话,他一面施分光六阳大法,话音才落,三人便缩形化影,由阵内烟消,借无尘剑现身于阵外了。柳浊清施法,欲收回阵内法器未果,顾乘风再施分光六阳大法,这才将阵内三门法器移出阵外。

柳浊清纳回墨玉金幢,道:“看来我们要绕道才行。”

左仪对顾乘风道:“师兄似乎认得此阵。”

顾乘风说:“此阵名曰七魄风雷阵,是一道幡阵,与玄天金罗阵类似,擅擒捕,短于攻袭,而且悬瓮山为我等回山必经之地界,我看……”

顾乘风还未言尽,三人便听得身后传来几处异响。回身一看,只见南向天幕中闪出五道夺目的亮光。三人各自运气,左仪、柳浊清化出五梅剑、墨玉金幢,顾乘风则托天罡猎月檠于右掌。

那五道亮光飞至近处,终于现出真身,各个头戴青灰纱笠,身着猩红衣裳,依身形判断,该是五名男子。

顾乘风道:“来者何人?”

为首的男子立在正中,上前一步,双臂一招,另四人便飞蹿而出,各自化出剑气、游光,攻向顾乘风一众。

顾乘风行剑指诀,将天罡猎月檠引向身前一丈处,再行天罡指诀,把寒、烈两股真元合入手印,再倒冲至印堂,凝作一束紫光射向天罡猎月檠,登时法光疾闪,逼退了一排密集的剑气。

左仪则炼五梅剑为五把飞刀,再以混元大法中阴阳一线风雷子为引,将飞刀化作虎、鹿、熊、猿、鸟,径直攻袭对方五人。

柳浊清修为尚有不足,好在那墨玉金幢是离卦的上乘宝物。虽因修为法力所限,柳浊清并不能尽其用,然以墨玉金幢自保,多数情形下还算轻松。

双方才战片刻,顾乘风一众三人已落下风。这倒不是因为那五人修为精进,实在是顾乘风一众元气未复,方才为脱阵已耗去不少法力,这会子再与五人斗法,岂有不吃亏的道理?

顾乘风、左仪力有不逮,柳浊清看在眼里,她也是一时心急,竟将墨玉金幢炼作一梭剑气,引向那五人中为首的男子。顾乘风见状,大喝一声:“柳师妹莫要冲动。”还未言尽,墨玉金幢已飞抵那人跟前。

那男子一面退着,一面行三清指诀,抡双臂化出两面气盾,阻了墨玉金幢的攻势。柳浊清失去法器,要抵御来自对方的侵袭,非施法不可,然而一面施法自保,一面又要驱驭墨玉金幢,柳浊清两头都想顾,终于两头都没守得齐全。

墨玉金幢叫那人斗得节节败退,虽得了顾乘风元气相助,然因颓势已定,柳浊清信心全无,墨玉金幢终究叫那人破去法身,回复了原形。也正是这一刻,柳浊清自乱阵脚,少顷便真元大乱,无暇顾及对方五人放出的雷钉了。眼见两束磷光裹着雷钉,朝柳浊清后腰袭来,顾乘风奋力一扑,搂紧她腰身,侧身一让。顾乘风方才施法,已耗损大半元气,这一扑、一搂、一让虽一气呵成,迅疾如风,还是落后雷钉一步。一枚雷钉穿过柳浊清的发髻,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另一枚雷钉则正中顾乘风后背,仅与他灵台穴相距半寸。

那雷钉一入顾乘风体内,便爆裂开去,虽避开了穴道、经脉,却将他血魄伤得不轻。他右鼻登时鲜血涌动,淌过他厚而润的唇以及结实的下巴颌。柳浊清披头散发,大呼一声:“师兄,你伤到哪里了?”

左仪真元亏空,应付敌人本已吃力,听柳浊清的声音,只回头一睄,便叫接踵而至的四道掌气命中其胸口诸穴,由龙柏树顶摔下。

对方五人见顾乘风、左仪均负了伤,遂凝元聚气,齐刷刷落在他们三人跟前。为首的男子大笑道:“顾乘风,我们并不想伤你,若你们乖乖陷在七魄风雷阵中,我们也不必大费周章了。”

顾乘风听出这声音,道:“韩中直,你是我长辈,我本该唤你一声师伯。可惜你偏要与魔界中人勾结,败坏白泽观威名,实属不该。”

韩中直鼻子一哼,蔑笑道:“你与付晚香盗走东海二十四岛的宝物,难道是在替你们重明观长脸不成?”

“我何曾盗走东海宝物?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也不管你跟东海二十四岛究竟有何恩怨。总之你们若交出付晚香,我自然善待于你们。如若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顾乘风一众面面相觑,左仪对韩中直说:“我们并不认识这位付姑娘。”

韩中直道:“顾乘风若不认得她,怎会护送她来北魏和亲?又如何同她结伴,前往东海二十四岛盗走茑萝仙子的宝物?茑萝仙子深居东海翠鸢阁,何必单单冤枉你们重明观弟子?”

柳浊清道:“这便怪了。茑萝仙子是魔界中人,就算她失了宝物,你堂堂白泽观正室弟子,竟如何知晓?况且你口中这位付姑娘盗了魔女宝物,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韩中直踟蹰片刻,支吾着,说:“魔界的事,我自然有我打探的渠道,毋须与你们细言。至于付晚香……她父亲是我们白泽观的叛徒,我身为白泽观四代弟子,如何管不得?”

柳浊清笑道:“看来韩师伯倒堪称我们仙家弟子之典范哩。”

韩中直右侧一名男子道:“你好不识礼数,我师叔好歹是你长辈,哪容得你如此揶揄?”

柳浊清听声辨出此人是丁贤梓的徒孙、白泽观五代弟子窦虎,冷笑道:“窦师兄承让了。我只知你师父本是白泽观四代大弟子丁莫一,你师姐和师兄可没忘记自己师父是谁,你竟倒头跟了你师叔,甘为犬马。我竟不知昆仑山上还有此等礼数。”

窦虎忿然,正要驳斥,却叫韩中直抢去话头,道:“窦虎,你何必与浊清计较,她道行浅薄,方才那些话,少不得人家教说。”再对顾乘风道:“乘风呵,你也是个聪明人,既是聪明人,我便与你说聪明话。自你们昨日清晨离开西梁国太岩城,我便得了消息,在此处做好埋伏。你不交待付晚香的下落,我是绝不会放你们的。你不要以为你是重明观五代大弟子我便不敢杀你。不怕告诉你,就算我让你形神俱灭,你师父也查不到我头上来。”言于此,韩中直语气柔软了不少,继续说:“你大可放心,这一次我要付晚香,绝不会要她性命。她盗了东海的宝物,茑萝仙子又四处悬赏捉拿她,魔界之中,便是人形不全的小妖也在想方设法寻她。你若与我硬耗下去,便是你自己撑得住,那付晚香修为平平,我看她能藏身何处,竟不为魔界中人掳获。”

顾乘风讪笑一声,随即化出天罡猎月檠,托在右掌,道:“男子汉大丈夫,出卖朋友的事,我干不出来!”他将天罡猎月檠推向韩中直,再行威灵指诀,由印堂引出一脉寒光,正中天罡猎月檠。法宝登时青光万丈,将韩中直一众五人冲开十余丈。顾乘风这一招使了全力,血魄、真元俱损,一股腥甜随之涌入咽喉。他不禁干呕两声,呛出些许黑血。

左仪、柳浊清刚要出手,忽见一道剑气自不远处一座山丘的后方飞冲而出。那剑气冲至高处,现出真身,是个蒙面白衣人。左仪正疑心此人是敌是友,这白衣人已化出七梭焰气,抛向韩中直一众五人。

韩中直喝道:“窦虎,我来应付此人。”说着话,韩中直抟身化作赤影,直愣愣撞向白衣人。

那白衣人右臂一挥,顿时排出百余冰锥。韩中直现出真身,行七宝骞林指诀,化一团气盾,猛推出去,将那冰锥悉数挡回。白衣人左右开弓,以掌气化去冰锥。韩中直再施南冥燮血大法,将三股罡气汇于印堂,封云门、玉堂、鸠尾穴,行北斗指诀。霎时间,那三股罡气互斥互生,迸出太极印十余道,攻势凶猛。那白衣人不紧不慢,抛出一件法器,那法器初现不过斗大,升起五六丈便扩至牛车般大小,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鬲,鬲口正对韩中直,散着赤色波光。

韩中直不示弱,放出紫棘鞭,行玄武指诀,将这法器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貔貅,巨口大张,将波光尽数吸去。然而白衣人右手一翻,由中指弹一缕真元,射在他的法器之上,那法器登时化作千百只毒虫,四散开来,由八面涌向韩中直。韩中直忙行雷祖印,将紫棘鞭炼作一条巨蟒,在他周遭盘浮着。可惜他慢了半步,百余毒虫让开巨蟒的长尾,由他耳鼻钻入体内,霎时间融入经脉。韩中直大叫一声,由天空跌落,好在半途揪住一根杏枝,落在地上才未伤到骨骼。

这头韩中直大败,那头窦虎领着三名白泽观册外弟子却将顾乘风三人逼得走投无路了。顾乘风忍着胸口之痛,勉强以天罡猎月檠应付窦虎。

左仪血魄虚乏,真元溃散,虽有五梅剑抵御一名白泽观册外弟子炼化的焰气,却无余力去帮柳浊清了。亏得方才得了顾乘风的保护,柳浊清仅受些许惊吓,并无大碍。况且她虽应付二人,对方皆为年轻的白泽观册外弟子,修为、法力远逊于她,平日里叫她以一敌二自不在话下,只是此刻她元气不及往日八成,才有些吃力。

窦虎步步紧逼,顾乘风纵有天罡猎月檠,奈何体内三华已乱,只得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了。他也曾打算再放无尘剑,将二宝合一攻窦虎要穴,只是鉴于他此刻元气两虚,再炼无尘剑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有弄巧成拙之险。退让之际,他突然想起混元大法中那道五霞神光,尽管只是障眼法,凭窦虎的修为,他未必识得其中破绽。

如此想着,顾乘风便收敛所剩不多的几丝真元,将五霞神光施展到二重境界。五霞神光一出,凡为神光所罩者皆不免为幻象所困。顾乘风眼下虽只将五霞神光施到二重境界,却在窦虎眼前化出百丈巨焰,其声势之浩大,换作册外弟子,早吓得不知所以了。

窦虎修为不精,道行却过了百年,面对这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巨焰,难免生出疑惑来。他先退了十余丈,行金轮如意指诀,排出九股至阴至寒的罡气,再施灵隐神功,将那九股罡气汇拢成冰柱,双掌一合,那冰柱便爆裂开去。照理说,即使窦虎的灵隐神功未炼到火候,那巨焰受了寒气攻击,总该萎退些才是。他见巨焰愈燃愈烈,起初有些愕然,随即便疑心眼前所见只是幻境,大喝一声,放出他的法宝月魂剑,化入剑身朝巨焰冲来,随即破了顾乘风的五霞神光。

顾乘风喷了一口黑血,自半空跌入灌木。窦虎由月魂剑中脱身,刚要以掌气攻袭他,双臂忽叫白衣人的两根金丝索自身后缠住,无以运气,再一回身,那两根金丝索便疾速收紧,将他捆得严严实实。顾乘风趁势,拼尽全力施展混元大法,朝窦虎神封、商曲、天枢打出四枚风雷神珠。窦虎高喊两声,旋即被白衣人拖了数十丈之远。另三名白泽观弟子见状,忙一拥而上,一人飞向窦虎,试图助其脱困,二人则向白衣人扑去。

这当儿,韩中直由附近一处洼地冲上云空,与那两名白泽观弟子呈前后夹攻之势,合力应付白衣人。白衣人并不慌乱,将他的法器托于左掌,抟身化作一团白影,待韩中直靠近些,陡然定住身形,只将法器顺势一送,那法器登时化作一把长剑,朝韩中直眉心扎去。韩中直挺身一闪,躲开长剑,再行灵宝普度印,自双手诸穴放出七彩波光,将那长剑融作一根软鞭。

那白衣人以法光击退那两名白泽观册外弟子,忙纳回法器,笑道:“数年不见,你的迷虹波炼得越发精粹了。”

“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坏我好事?莫非你也想捉拿付晚香?”

白衣人双臂齐展,由胸口推出一面气盾,挡住韩中直的迷虹波,道:“真是笑话。你们是仙家正派弟子,竟也掺和我们魔界的事。那狄樱授你们魔界法门,于你们有何用处?我没怪你们坏我好事,你们倒贼喊捉贼了。”

韩中直改行天罡指诀,放出紫棘鞭,再以南冥燮血大法将紫棘鞭炼作一条金龙。白衣人则炼其法器为鸾鸟,待身后两名弟子来袭,由双手中冲、关冲、少冲穴各弹一缕金丝。金丝出手即三缕成股,拧成两根金丝索,试图缚住二人。那二人虽未入正室,到底是白泽观弟子,既然有了防备,单靠这两根金丝索自然捆不住他们,然而以他二人法力,要摆脱这两根金丝索却不容易。二人各施法以化真武磷火,寻常物件一近真武磷火,无不灰飞烟灭,这金丝索非但不怕真武磷火,反像得了磷火的法威,越发膨大粗壮,如狂舞的灵蛇,与这二人互搏不休。

顾乘风飞回两位师妹身侧,说:“韩中直已受重创,窦虎又叫那白衣人缚着,我们合力助他,白泽观这些人便不败而退了。”

左仪道:“我觉得不妥。那白衣人是魔界修为,虽出手帮我们,未必没有阴谋。此刻两方鹬蚌相争,我们何不借机逃跑?”

“师姐,你聪明一世,如何竟糊涂一时了。”柳浊清道,“那白衣人的金丝索十分厉害,他若当真是敌,何不将我等收服。师兄跟你都身受重伤,他目标若在付姑娘,想从师兄嘴里打探付姑娘的消息,直接掳走师兄便是,何必以一战五,自讨苦吃?”

顾乘风道:“不错。方才我失力跌入林中。若非此人及时捆住窦虎,我恐怕不止元气亏空,连血魄也要折损些了。”顾乘风又对左仪道:“况且眼下你我都身受重创,他当真要抓我,我又如何逃得走?”

柳浊清道:“师兄师姐,你们受了伤,便让我出手助那白衣人一臂吧。”

言毕,柳浊清放出墨玉金幢,转身飞向那白衣人,将墨玉金幢送出,悬于半空。她再行玄武指诀,引一束青光至金幢顶部的墨玉,那墨玉登时熠熠生辉,幢体自旋不止,将龙骨抛散八方,化作十八片简牍。柳浊清咬破手指,凌空划出鸣凤昊天符,再行慈尊印,气沉丹田,元顶百会,张口吸入悬在半空中闪出血色的符箓。如此这般,她再封胸腹十余穴道,左手行剑指诀,指印堂,右手行三清指诀,将方才吸入的符箓之法自右手少商、商阳、少泽三穴送向墨玉金幢。只见三条焰气从她指端喷涌而出,也绕那墨玉金幢的轴柄绕飞了几圈,引燃周遭十八片简牍。柳浊清再收功凝元,面朝墨玉金幢所在处,嘟起嘴猛喷一口金粉。那简牍上的火焰顿时熄灭,十八片简牍完好,只各自多了一道鸣凤昊天符,在那简牍上紫辉灿然。

白衣人见状,似乎也领悟了柳浊清的意图,向她传声入耳,道:“他督、冲二脉已为我所伤,你趁他不备,攻他这二脉的要穴,他自然顶不住的。”

韩中直见柳浊清在二人近旁施法,喝道:“你可知此人是阳魔弟子,悬空道人?你身为仙家弟子,总不会犯糊涂,去帮这魔头吧?”

柳浊清道:“韩师伯,你方才打伤我师兄师姐,苦苦相逼的时候,可未曾惦记仙家同源同根之谊咧。”她嫣然一笑,翻身把那十八片简牍推向韩中直,再以金蝉咒炼之。简牍上的符箓登时金光闪耀,将韩中直重重包围。他抱头高呼,随即行九色莲花印,驱驭紫棘鞭甩打浮在周遭的简牍。悬空道人将他的神蝶锥炼作数条火蛇,双臂齐挥,驾驭火蛇兵分两路,或攻紫棘鞭,或攻韩中直。

韩中直本已元气大折,现下腹背受敌,一时恍了神,便叫三道简牍击中他上星、哑门、幽谷三穴。到这一步韩中直方才死心,降至稍低处,就近抱住一根枝丫,丢一句“咱们等着瞧”,这便蹬开树干,匿在林中飞逃而去了。

余下那四人,窦虎仍为金丝索牢牢捆着,另二人仍与金丝索斗法,剩下一人本帮着窦虎脱困,此刻见韩中直独自逃了,马上落在一处高地上,跪求悬空道人开恩。

悬空道人说:“我原以为丹霞山那帮人已经足够下作,却未料你们白泽观也出这些背信弃义,不顾同门死活的人。”

窦虎对那下跪之人喝道:“你向这魔头求情,他如何能饶你?”他再对悬空道人说:“你若识相些,便放了我们,我师公也不会来找你麻烦,如若不然……”

悬空道人大笑道:“我竟不信你们在悬瓮山布下百余法阵,对付这几个重明观弟子,是你师祖丁贤梓的授意。你这些唬人的话,且留着说与别人吧。”言毕,悬空道人栖到杉顶,对顾乘风三人说:“这几个人如何处置,便由你们三个说了算。我与他们本来无冤无仇,也不想叫这几条贱命污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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