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回很不高兴。
他刚平定了川渝的匪患，克制不住心中的思念，一路策马疾驰，赶在大部队之前三日回到了京城。
刚到了顾府门口，就撞见一个分外不想见的人。
陈袖一袭布衣，乍一看过去像个书生，偏偏背后又背着一个大背篓，正朝着顾府走过来。
顾雁回暗骂了一声“晦气”，翻身下马，拦在了陈袖面前。
曾经那个睥睨天下的摄政王，如今面容平和，看不出丝毫锐气。
被他挡住，陈袖愣了一下，似乎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他的身份。
“雁回，你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遥遥……你娘常念叨着你，这些天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如今知道你回来了，不知会有多高兴！”
顾雁回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陈……叔叔，我娘与你还没有那么熟吧？你叫她的闺名怕是不大妥当。”
陈袖腼腆一笑：“是我唐突了。我与遥遥早年间便相识，如今能够重逢，也算是缘分。”
他口中说着唐突，嘴上仍旧一口一个“遥遥”叫得十分亲切。
顾雁回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陈袖有病，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一个正常人，不应当和他计较。
他深吸了一口气，板着脸说道：“陈叔叔若是无事便先回吧，我今日刚回京，有许多话想对我娘说，想来我娘也不会喜欢有外人在。”
他刻意强调了“外人”两个字，希望陈袖能有些眼色，不要自讨没趣。
陈袖却毫不介意他带刺的话，只是将背后的背篓解下来，递给了顾雁回。
“遥遥喜欢吃春笋，这是我特地去挖了的，正巧你回来了，便带进去给她吧！”他笑得像春风一般温柔，“你们母子二人一定有许多体己话想说，我便不进去叨扰了。”
算他还知趣！
一直堵在顾雁回心口，又不能发作的那口气终于消散了些，他的神情依旧冷冷的，并不去接那背篓。
“陈叔叔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他说道，“我顾府不缺银子，我娘想吃什么，会让下人去买。”
陈袖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积雪踩得咯吱作响。
“你看，地上还满是雪呢。”他说道，“川渝那边想来已经暖和了吧？可惜咱们京城，最早还要有一个月，这些积雪才能化干净。”
顾雁回一怔，很快皱起眉来：“雪都未化，你这些竹笋又是哪来的？”
“我在京城外有几个庄子，”陈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让人盖了暖棚，里面种了些竹笋。”
他又将背篓往前递了递：“这是第一批。遥遥前几日染了风寒，没什么胃口，我想着要是有她喜欢的竹笋，她说不定能多吃些。”
顾雁回迟疑了。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陈袖，可又不自觉地想起，他小的时候有一回，同样是刚开春，娘病了，什么都吃不下，嘴里一直念叨着想要吃笋。
爹派人快马加鞭去南边买竹笋，可因为路途太远，怕回来已经不新鲜了，于是便将那竹笋腌好，装在坛子里带了回来。
娘抱着那坛子腌笋，又是委屈又是感动。
“没有新鲜的好吃……”话虽这么说，但娘还是将一坛子的酸笋都吃干净了。
他掀开盖在背篓上的棉被，露出了里面嫩生生的竹笋来。
“……谢谢。”
顾雁回最后还是将背篓接了过来。
陈袖对他微微一笑：“不必这样客气，能让遥遥开心，我就比什么都高兴。”
顾雁回只觉得别扭得很，想发作，又刚收了他的东西，最后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只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进府。
然而陈袖又叫住了他。
“我看你的手上似乎起了冻疮，”陈袖说道，“我那里有上好的冻疮膏，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过来。”
“不必了，”顾雁回回绝道，“这些府中都有。”
“那冻疮膏可比别处卖的好用多了，”陈袖摇头道，“是我从城里那家云中医馆买来的。他们那里卖的药都好用得很，你若是不想收我的东西，去那边买些也行。”
骤然听到了云中医馆的名字，顾雁回的心软了软。
“我知道了，多谢。”这句话中便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陈袖笑笑，继续说道：“那医馆里有位宋大夫，年纪不大，人长得十分清秀，医术也高明得很，那冻疮膏就是他调配的。我前次去的时候，正瞧见他与一名女大夫凑在一起，说着一个病人的病情……”
顾雁回猛地看向了他：“女大夫？是昌光公主吗？”
“公主？”陈袖略一思索，缓缓摇了摇头。
顾雁回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他歉意地笑了笑：“我也不大清楚她是不是公主，毕竟你知道的，自打之前受了伤，我的脑子便出了问题，总是记不住人……”
顾雁回的心口又堵了起来，他硬邦邦地丢下了一句“我进去了”，便大步走进了顾府的大门。
大门当着陈袖的面关上了，陈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府里依旧是冷冷清清的，顾雁回一直走到顾夫人的住处，才听见里头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
“……单是云中医馆，上个月就分了两万三千一百一十九两银子，而其余的铺子……呀，公子回来了！”看到顾雁回推门进来，正在报账的丫鬟惊喜地叫出了声。
顾夫人正倚靠在床上，见了他也十分开心：“你几时回来的，怎么没叫人提前说一声？”
顾雁回放下背篓，坐到了床边：“我同您说了，您就会让人去迎我？”
“那倒不会，”顾夫人诚实地说，“不过我想吃城东墙那里卖的烧饼，你早说你要回来，还能帮我带一个。”
顾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