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蚀深重:余叁拾六时辰|当下:辰时】
书库前庭的晨光,被繁复的雕花窗棂切割、折射,碎裂成一片片悬浮的金色量子尘流。这并非纯粹的光,更像是被编程好的信息瀑布,每一粒光尘都在诉说着时间的刻度。光柱中舞动的,不仅是寻常尘埃,更有细微如孢子的暗紫色影蚀微尘,它们如同贪婪的代码漏洞,扭曲着光线,污染了原本纯净的色谱,将秩序的光谱拆解成无序的杂波。白梵的靴底刚触及前庭那冰冷如砥、刻有能量导流回路的石板,便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异响,仿佛某个精密机括被触发,又似枯骨断裂,在寂静中敲响了危机的倒计时。
霎时间,满地的废纸、残页无风自动,如同被无形的线——那些超越三维视界的影丝——牵引,疯狂卷曲、叠合,瞬息间膨化为数十具人形纸偶。它们手持薄如蝉翼却因原子级排列而泛着金属冷光的纸刀,眼窝处是两点深不见底的漆黑,浓郁的影气在其中盘旋,构成吞噬一切的奇点。暗紫色的纹路在纸质的躯体上蜿蜒游走,宛若活着的纳米虫豸,散发出混合着陈旧纸霉与高能金属锈蚀的诡异气味,一种秩序被暴力腐化的证明。
“是影操控的纸偶!能量核心在影丝神经网络交汇点!”白梵心念电转,指尖已按上腰间软剑。《闲间剑影破》的心法自行流转,蓝白色的剑气如冷凝的电弧,并非单纯的能量外放,而是他自身Nt标记与环境中游离信息素共振产生的定向能流,缠绕于剑尖之上,发出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嗡鸣。同时,他意识深处的Nt标记传来一阵细微而持续的麻意与嗡鸣,并非剧烈的警告,却像一套精密的增强现实UI界面,在他视野中叠加显示出周围影气的浓度梯度与流动轨迹——这些纸偶,不过是生物遥控的傀儡,真正的威胁是缠绕其内核、如同神经束般精密的影丝,它们由遥远的厄魇御者直接操控,执行着纯粹的格式化指令。
林汐瑶几乎与他同时动作。剑刃出鞘的轻吟与沉金铃坠的摇曳声交织,形成一段短促而古老的频率,“星斗遗咎”宽厚的剑身在破碎的晨光中泛起金红色的冷辉,那光芒仿佛承载着星尘的重量,与白梵那蓝白电弧般的、代表未来科技的剑气形成了鲜明而奇异的呼应,如同两个相隔万古的文明在此刻达成了共识。
“护住十三卷,它们是冲着‘钥匙’来的!”她的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收敛到极致的张力,仿佛将巨大的能量压制在平静的海面之下。话音未末,人已如一道金红色的流光,迎向最先扑至的纸偶群。她的剑势看似展开,实则内敛,并非为了攻伐,而是在周身铺开一层金红色的、近乎透明的光膜,这光膜如同有生命的活物,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形成一种强大的收束与缓冲力场——守御之姿,已臻化境。
白梵立时领会其意,魄铃轻振,《闲间御阵诀》随之展开。淡金色的能量细丝自银铃中弥散而出,并非实体,而是基于量子纠缠原理的信息锁链,在空中迅速编织成一张覆盖前庭大半空间的光网,将大部分纸偶困于其中。然而纸偶数量众多,它们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暗紫色的影气汇聚成束,如同逻辑炸弹,不断冲撞着光网的结点。网面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碎裂声,金光明灭不定,如同系统过载的警报。
“它们的攻击模式在自适应学习我的防御算法!”白梵低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蓝白色的视觉层开始出现数据流紊乱的雪花点,“能量消耗太快!”
林汐瑶没有回头,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剑势的微操中,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白梵耳中:“那就改变基础参数!用你的‘闲间’频率覆盖我的‘星斗’场域,我们进行局部融合!信任你的Nt,也信任我的…直觉。”
这是一种冒险的提议,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体系强行耦合,稍有差池便会引发链式崩溃。但信任在此刻超越了逻辑。白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Nt标记因过载传来的刺痛,将魄铃的共振频率调整到一个微妙的值。蓝白色的光丝不再试图主导,而是如同溪流汇入大海,悄然融入林汐瑶金红色的光膜之中。
就在光网行将崩溃的刹那,融合产生了奇效。林汐瑶疾舞的剑势骤然一顿。她的手腕以一个极其精妙的角度翻转,金红色的“星斗遗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那原本铺展的光膜随之猛然向内收缩,凝实得如同液态的琥珀,又似一道由纯粹数学规则构建的无形壁垒。
“莫之能守!”
四字真言脱口,并非叱咤,而是一种对物理法则的宣告,带着古老的韵律。空间本身仿佛随之凝固。纸偶们劈砍而下的纸刀,携着足以斩断钢铁的影蚀之力,撞上这层壁垒的瞬间,力道并非被抵消,而是沿着某种玄奥的能量几何轨迹,被全数、甚至加倍地反弹回去!“咔嚓”脆响连绵不绝,纸偶们如同被自身的力量贯穿,纷纷碎裂解体,化作漫天飞舞的苍白纸屑,如同祭典后飘落的冥纸。藏于其内的暗紫色影丝暴露在尚存的晨光下,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迅速焦黑、湮灭,仿佛被世界本身的免疫系统清除。这一式,正契合林家旧谱那晦涩的记载:守御即反收,万力归无,侵者自咎。
白梵岂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战机?《闲间剑影破》的银蓝色弧光乍现,如夜空中划过的冷电,精准无比地穿过纷扬的纸屑,如同手术刀般击中那些试图缩回阴影的影丝核心。影丝断裂的哀鸣细微几不可闻,剩余的纸偶瞬间失去所有动力,瘫软在地,重新变回一堆无生命的废纸。空气中弥漫的暗紫微尘也渐渐消散,唯有那金属锈味,如同血腥味般久久不散。
危机暂解,紧绷的弦骤然松弛。两人背靠着背,气息都有些不稳。合战虽捷,但对生命本源(寿砂)的耗损亦是惊人。白梵只觉得眼前视野微微发黑,那蓝白色的视觉感知层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般晃动了几下;林汐瑶的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绯红,指尖萦绕的金红色微光也黯淡了一瞬,显然魂力震荡不小。
“你的Nt标记…稳定吗?”她侧过头,目光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语气中的关切被压制在极深的层面,唯有细微的声波起伏透露出一丝异样。她注意到了他刚才视觉层的异常波动。
“暂时稳定了。像超载的处理器,需要冷却。”白梵扶着身旁冰凉的书架稳住身形,指尖触及一道影气残留的黑渍,蓝白色微光一闪,那黑渍便如被净化般化为飞灰,“这些纸偶是标准的影线操控造物,动作模式单一,但源头的能量强度不低。影气是从书架后方,特别是第十三卷所在区域渗出来的。”第十三卷静置于书架最高层,黄铜书脊上雕刻的星斗纹路,与白梵腰间魄铃的纹路隐隐形成某种共鸣。极淡的金蓝双色微光在纹路间隙中流转,仿佛沉睡的呼吸。关于“午夜不可翻第十三卷”的禁忌规条,如同烙印深植于每个青城修行者的意识深处。此刻虽非午夜,但书库深处已弥漫开一股诡异的死寂,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尘埃悬停,唯有那些残存的暗紫微尘,仍在书架的木纹缝隙间不安地蠕动,如同窥探的眼眸。
“用魄铃作引。”林汐瑶抬手,指尖轻触肩后剑柄的沉金铃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的共鸣,或许能暂时安抚,或者说,‘欺骗’它。”
几乎同时,白梵腰间的银铃也自发轻振。金红与蓝白,两种截然不同的微光自双铃中流淌而出,并非简单的光芒,更像是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能量丝线,它们在空中交织、缠绕,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又如同双向解密的协议握手,缓缓探向第十三卷。
书页无风自动,悄然翻开。预想中“书中见影”的可怖景象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深深刻入纸页的古老刻痕。其图案、结构与暗渠井壁上所见的“108节点超维格阵”(即民间所称的“蓝色幻方”)完全吻合。每一个节点旁,都用极其细小的古篆标注着对应的方位、能量属性以及激活所需的特定频率共鸣,俨然一份失落已久的建造蓝图。
“这是节点的完整图谱!不仅是结构,还有能量运行的‘协议’!”白梵心中刚升起一丝明悟与喜悦,指尖欲要触碰书页以读取更深层信息时,动作却猛地僵住——图谱的最后几页,关于核心启动序列与安全闭锁机制的关键部分,不翼而飞。裁切边缘光滑得异常,绝非自然脱落,残留着一丝极淡、却无法错辨的、带着特定分子标记的松烟墨气息。
林汐瑶的眉头骤然锁紧,金红色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那整齐的裁痕,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冰冷的重量:“是李清诠的墨。城司书的案卷记录明确,李清诠三天前以‘核定旧档’为由,单独借调过第十三卷,归还时并未提及任何缺页。”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那残存的切口,仿佛能感受到背叛的冰冷。
“是他撕走了关键部分。他不仅想阻止我们,可能…还想自己‘启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