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部的大门走出来时，汪洋的脚步比来时轻了些。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脸上没有半分预想中的沉重，反倒有股说不清道的放松，连眉宇间的紧绷都散了。
见不到陈兴国，或许是件好事。
真见了面，未必能找到什么解决方案，反倒可能要面对更为难的选择。
不管结果如何，他已经来过。
方案也发给了沈文君，陈建应该也看到了他的诚意。
至于后面怎么做，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虑了。
走出没几步，就看到路边立着个灰色的垃圾桶。
汪洋停下脚，弯腰从帆布手提袋里掏出那份文件，纸页边缘还留着他昨天反复摩挲的印子。他没多犹豫，拇指和食指捏住纸角，“撕拉”一声撕开第一道口子，一下下扯着。
文件很快变成一堆碎片。
他把碎纸拢在手心，连同那个手提袋一起，抬手扔进垃圾桶。
望着面前的垃圾桶，当年王文德对他的教诲有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转身往街边走，抬起手，正准备朝路过的出租车挥手。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地振了一下。
是刘星的短信：“王语彤知道你去燕京了，别怪兄弟出卖你，没办法，那是你老婆，你干什么都该让她知道……”
汪洋盯着屏幕，手指悬在上面顿了顿，面色有些迟疑。
片刻后，他点开与王语彤的对话框。
“对不起，回去我再跟你好好谈一谈。”
……
青衿语。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工作室里依然是一派繁忙景象。
有人抱着画板，笔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有人端着碗坐在座位上，一边吃饭，眼睛还盯着旁边电脑上的设计图；
模特身上挂着的成衣越来越多。
不过大多要么缺着袖子、要么少着裤腿。
布料边缘别着密密麻麻的大头针，显然还在反复调整。
王语彤坐在靠窗的画板前，后背挺得笔直。
她握着铅笔的手悬在画纸上，笔尖微微倾斜，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画板上。
额前的碎发垂下来，也没抬手拂开，整个世界仿佛只剩她与眼前的画板。
“彤彤，香云纱好像不够了，你要不要再催一下那边？”直到沈佳捧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轻轻喊了她一声，她才停下笔。
随手将铅笔放在画板旁边，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整个人忽然僵住。
女孩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再往下按，指节慢慢收紧。
原本挺直的肩膀悄悄垮下来，目光定在那行字上，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脸颊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像被什么东西慢慢吸走，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先前握笔时稳定的手，此刻竟微微发颤。
“怎么了呀？彤彤。”
沈佳见她突然呆站着不动，一脸好奇地走上前，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赫然是汪洋中午发的消息。
对话框最上方，是“老公”两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沈佳盯着屏幕，眉头皱起来，“这是汪总发的？”
王语彤像是被这话惊醒，猛地回过神，手指慌乱地按灭屏幕，把手机攥在手心。
她本就白皙的脸颊，此刻已经看不到半点血色，连声音都带着点发紧：“没事，你喊我干嘛？”
“想让你催一下供货商，还有昨天讨论的那个设计方案已经定版了，要不要再过来看一看，确认没问题我们就开始打样。”沈佳举了举手里的文件夹。
“好。”
王语彤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硬。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画板边缘慢慢站起身。
可刚直起腰，身体就晃了晃。
下一秒，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沈佳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搀住她的胳膊。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太累了？”沈佳满脸焦急，声音都提高了些。
然而，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王语彤的身体就彻底软了下来，无力地靠在她身上，眼睛轻轻闭上，人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快来人！快来人！赶紧打120！”沈佳慌了神，一边死死撑着王语彤，一边朝旁边大喊。
原本忙碌的工作室瞬间乱成一团。
……
等汪洋踏出航站楼时，暮色已经漫过天际。
晚上六点多的机场依旧人潮涌动。
他攥着手机，步履匆匆的向出口走去。
心里还盘算着去候机楼的礼品店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挑件什么小礼物带给王语彤。
不想，刚关掉飞行模式，手机就“嗡嗡”地振起来。
短信提示音滴滴滴的响个不停。
不过几秒钟，屏幕右上角的未读消息数就跳到了九十九加。
红色的数字刺得人眼慌。
汪洋愣了愣，心里犯嘀咕：难道是被人短信轰炸了？
他指尖刚触到屏幕，还没来得及点开详情页，电话铃声突然炸响。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小曦”两个字，汪洋的手猛地一哆嗦，手机差点从掌心滑出去。
迟疑片刻，才缓缓按下接听键。
“喂，小……”
“你死哪儿去了！”陈曦的声音像带着冰碴子，从听筒里直冲出来，“彤彤晕倒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给彤彤发的什么玩意儿！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到附属医院，晚一步我弄死你！”
然后就是嘟嘟的盲音……
汪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的盯着手机。
“晕倒”两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让他瞬间忘了呼吸。
眼前的人群仿佛都成了模糊的影子，耳边只剩下陈曦的怒吼。
更让他震惊的是——认识这么久，陈曦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显然陈曦是真生气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手还在不住地发抖。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拔腿就往航站楼外冲。
刚冲出大门，看到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几乎是扑过去拉开车门。
没等司机开口，就从口袋里抽出五张红色票子，“啪”地拍在驾驶台上，声音都带着颤：“师傅，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最快速度！这些都是你的！”
车子刚启动，他就摸出手机，飞快地往下翻消息。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陈曦和林妍的名字。
时间从下午一直排到现在。
大多是“你在哪儿”“快回电话”“彤彤出事了”……
猛地揪了一把头发，点开林妍的对话框，立刻回拨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林妍的声音同样冷，没有半句多余的话：“赶紧来医院，我们都在急诊楼。”
“她……”汪洋刚想问情况，电话已经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