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秦明珵抬头望了望蜿蜒入云的石阶。
晨露未散，青石上泛着湿漉漉的光，他解下大氅随手抛给了身后的侍从，锦袍的袖口用金线绣着麒麟暗纹，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隐若现。
“开爬！”四皇子秦明珵深吸了一口气，捋了捋两边的袖口。
“是，殿下。”侍从齐声应和道。
石阶很陡，四皇子秦明珵扶着山壁慢慢往上走，山道两旁的四月的野桃花繁盛，粉白色的花瓣纷纷而落，停在他的肩头。
他伸手拂去，指尖沾了淡淡的香。
四皇子秦明珵抬手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又又又转过几处山坳，远远望见道观的朱漆的大门，门前一个白色的身影袖手而立。
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可算到了。”四皇子秦明珵吐了一口气，直身，正了正衣冠。
只见三哥秦明瑾站在巨石上，白色道袍的广袖被山风鼓起，他的手肘上搭着一把精致的银灰色拂尘，双目眺望着远处的云海，目光空茫，仿佛整个人都要随风而去。
四皇子秦明珵挑了挑眉。
“三哥，别装世外高人了，下来吧。”
他抬脚三步做两步来到巨石下，抬手不轻不重地扯了扯三皇子秦明瑾的袖子。
“啪”的一声脆响，秦明瑾的手重重地打了下来，秦明珵的手背立即浮上了一个巴掌印。
“三哥你下手好重啊！”
“什么叫装世外高人？本皇子是世外贵人，哪里比世外高人差了，对了，有机会一定要封我为道王，嗯......玄王也行，本王要统领天下道门、玄门，成仙作祖！”
三皇子秦明瑾一本正经的玩笑道。
“好的，贵人，不如现在让父皇就封你为玄道王好不好？灵微（惠妃所出八公主秦灵微，四皇子秦明珵的同母妹妹）就是你带坏的吧，母妃跟我抱怨说她天天吵着要出家！”
四皇子秦明珵似笑非笑地看着打完他之后迅速收回手又装上了的三皇子秦明瑾说道。
三皇子秦明瑾从巨石上慢悠悠地走下来：“你少来，出家这个灵感我是从灵微那来的。”
“安南反了。”四皇子秦明珵指尖按着袖口织金的麒麟，轻轻摩挲着绣纹。
三皇子秦明瑾点了点头。
“五弟、七弟和八弟他们三个抵达安南的第二日，当地两大豪族上门拜会，五弟直接就给人逼反了。”
三皇子秦明瑾倚着居石坐下来，抬眼笑眯眯地望着四弟秦明珵：“五弟他也太冲动了，七弟、八弟他们也不劝着点，这引火的责任怎么也自己拿了，对了，孟舅舅要回来了吧。”
“嗯。”四皇子秦明珵随口应了一声，又道：“不过五弟就真这么信任李希光？”
“砸烂棋盘哪里又需要信任？只要李希光的屁股不是坐在安南那头的，这信任就无所谓。”
“不过，这乱子因五弟而起，没等老五，舅舅他反应迅速地收拾完乱局，肃清安南，五弟马上就该明白了。”
“阴谋阳谋，还是阳谋好啊，这个锅五弟不背，难道要你我来背？再者......将安南打烂再弥合的主意是他自己想的，孟舅舅借他的鸡生个蛋，也没什么吧。”
安南本来就烂，五皇子秦明璋派李希光领头带着人去激化各方的矛盾，加速安南的腐坏，让安南的局势越来越乱。
安南只要沾上一颗火星就得炸开，炸完了之后，就是一片朗朗乾坤。
若是五皇子秦明璋的计谋从头至尾都有他自己主导，朝廷这边的评价恐怕也都是好坏参半的。
毕竟安南已是大雍辖下之土了，安南百姓也是大雍之民。
如今五皇子的谋划开头，收尾摘果子时却让孟星野领的西南军摘了。
“舅舅说他怪愧疚的。”
四皇子秦明珵笑着说道。
五弟联系的两粤水师来晚一步，战果已经让西南军吃下了。
“五弟对孟舅舅和西南军的观感怕是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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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
孟星野将李希光送来的信一封封用烛火点燃，看着铁盆中的信燃烧殆尽。
安南本来就是他打下的，只是打下安南之后，这鬼地方三天两头闹一次，现在可算收拾好了。
不过，五皇子那边不能不管不顾，得亲自去一趟。
第二日。
孟星野带着人来到五皇子秦明璋暂居的王宫。
此处原是安南王室所居，安南王室在他打下安南之前就是吉祥物了。
此次五皇子逼到墙角不得不反的阮氏和黎家才是安南实际上的控制者。
“殿下，孟星野孟将军求见。”
五皇子秦明璋站在案前，指尖轻轻划过地图上的蒲甘、暹国与罗斛三国。
“启禀殿下，孟星野孟将军求见。”
“传他过来。”
“是，殿下。”
孟星野垂下眸恭敬地朝五皇子秦明璋行了个礼。
他还以为要在王宫外等上一两个时辰给五皇子出出气呢。
“姑丈快请起。”
五皇子秦明璋将脚搭在跪在脚下的美人怀中踩着，大开大合的坐在榻上。
“本殿下两三年没见过姑丈了。”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肆意地打量着孟星野，小姑齐国长公主秦妙音的二婚夫婿。
孟星野皱了皱眉。
“殿下，微臣所来是为了两粤水师的事。”
“两粤水师......”五皇子秦明璋突然冷下脸，“姑丈可把本殿下害惨了。”
“殿下，安南之定微臣已经谋划许久，不曾想与五皇子殿下撞到一起了。”
安南打下容易，但是让人心归附不容易，得慢慢地细水长流地磨。
若朝廷出个什么事，安南这边立刻就又独立了。
若想一劳永逸，就得像五皇子这样，激化冲突，让安南从内至外，里里外外都炸开来。
可这种法子，必然会被扣上一个暴虐的名声。
特别是在天下大体上海晏河清，百姓万民吃饱了，心软的时候。
这个锅，他不能背。
正好——
“哼！本殿下不想听你狡辩。”
“请殿下治罪。”
“你们西南军是吃饱了，本殿下将两粤水师请来，这没吃饱怎么回去？你得让他们吃饱了。”
“殿下的意思是？”
五皇子秦明璋抬起脚尖勾起脚下美人的下巴，“这个是安南前王室的小公主，她似乎跟黎氏有仇，想勾引本殿下，让本殿下帮他折腾黎氏。”
“黎氏已经灭族了，殿下，出门在外，不可轻信异族。”
“黎家主支幼子和阮氏第四子早在将军第一次来安南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两成家财搬离了安南了。”那名美人的目光灼灼，抬起头看向孟星野。
“背井离乡、苟延残喘的败犬，何必在意。”
孟星野只要地上这片土地，安安分分地在大雍治下。
“再者，你是安南王室，我大雍打下了打下了安南，你不恨？”
见她跪着背脊却依旧挺直目光坚定倔强的模样，孟星野才愿意与她多说了一句。
“将军恐怕不知道阮黎二家对我王室做过什么才妄出此言。”
“好了，本殿下不管黎家、阮家等流浪之狗去了何处，本殿下说他们去了何处，便去了何处，安南前王女入本殿下后院为妾室，本殿下就要为她寻个公道。”
五皇子秦明璋轻笑道。
“孟将军，过来吧，黎家和阮家欺负了本殿下妾室的父母亲人，依次逃往了......蒲甘、暹国与罗斛三国，篡取了三国的、的......”
五皇子秦明璋顿了顿，似乎是忘了词。
安南王女立即接上了：“王权和土地。”
“对，王权和土地，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本殿下都会抓住他们的。”
“殿下的意思是？”
“本殿下要你配合两粤水师拿下蒲甘、暹国与罗斛三国，此开疆拓土之功，由你们三军共分。”
“方才本殿下的戏言你不必放在心上，理由还是要正经一点的。”
五皇子秦明璋直起身，收敛了游戏的目光，认真道。
“殿下......”
孟星野看着五皇子秦明璋的目光闪动，有些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