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又有谁人知晓梦中人为何?
在仙舟纪元开启之前的古老神州,那时人们对寰宇的认知尚且不过停留在繁星,而在那片群山环抱的幽静之地,华曾是一名山间道观的道士。
道观远离尘嚣,但华也总能听闻所谓的末日将至,那位当今圣上决意倾举世之力建造那能翱翔于星海的“仙舟”,想要在那无垠的寰宇中,为神州的未来寻得一线生机。
但那距离华终究过于遥远,她不过是这深山古观中一介籍籍无名的小道士,最多也就算是有些本事的道士。
就算有些微末本事傍身,却也依旧是红尘外一粒微不足道的渺小尘埃。
寰宇对她而言遥远的像是下辈子才能触碰的东西,浩瀚无垠,又何谈触及星辰?
每当夜色降临,在结束一日的修行后,华会习惯的躺在道观后那片柔软的草坪上,枕着手臂仰望头顶那片璀璨无边的星河。
那时的她从未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会亲自触碰那些遥不可及的星辰。
...
最近道观来了一个怪人。
在这全民建造仙舟的时代,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家伙,总是清晨坐在道观外的那块大石头上。
据道观祖师所传,在道观建立之前那石头就一直立在那,虽说有些碍着道观门前的大道,但也没办法。
说是石头,但也有小山高,那人坐在石头顶上颇有高人之姿。
“这位居士,若要焚香祈福,观内自有清净地。”
华提着一小筐新采的草药归来,见那人依旧没有要离去的迹象,最终还是选择出声提醒。
晨曦微光中,坐于巨石上方的身影似有所感,微微侧首后目光穿透稀薄的雾气,落在了华的身上。
华这时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竟是一位异常清秀的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只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却不知为何从那眼神中却仿佛能看到深邃的星河。
不等华细想,那巨石上少年身形已动。
只见他足尖微点,身影如流风般轻盈飘落,稳稳立于华的身前。
少年站定,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拱手为礼:“安明,不过一介漂泊无定的旅人。”
“听闻山脚下的小师傅提起,此间道观隐有一位高人,不知...”
华收敛心神,唇边浮现出一抹清浅的弧度,“大师之名实不敢当,不过是道观日渐倾颓香火寥落...仅余我这最后一代守观人罢了。”
她语气间带有看淡世事的淡然,只是不知为何,在安明的眼眸深处,她竟捕捉到一丝像是怀念的复杂情绪。
那种感觉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般,可华无比确定,这的确是她漫长而孤寂的修道生涯中,第一次见到眼前之人。
压下眼底那莫名的感受,华侧过身去,衣袖轻拂,向观门方向做了一个的“请”动作。
“在下华,还请入观一叙。”
“正有此意。”
安明微笑颔首,踏着青石小径,向那掩映在古木下的道观行去。
行至道观门前,安明的脚步缓缓定住,他的目光落在那山门的高处,落在其上那三个饱经风霜的大字上——
太虚门。
山门之后是那道观依傍的巍巍青山。
太虚山。
竟与记忆中别无差别,陌生的寰宇在这一刻,终于连接到了他所熟知的世界。
漂泊了无尽岁月的旅人,于此刻终于捕捉到了那根连接着故土的锚。
当然...还有华。
虽与记忆中的身影在细微处略有差别,但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都近乎一致,那墨玉般垂落的长发,在苍翠间依旧如同水墨画中最写意的一笔。
那一身洗到发白却依旧笔挺的简朴道袍,映衬着华清瘦挺拔的身姿。
“此地方圆数十里皆是人迹罕至的深山,”华引着安明步入略显空旷的庭院,“不知居士是如何寻到这偏僻之地的?
华心中确实存在诸多疑问,但自幼浸润的清修与涵养,让她不会唐突探询。
“神州...这个名字很好,让我想起了熟悉的地方,”安明微笑着说:“而那处地方恰好名为太虚。”
既然这里是星穹铁道的宇宙,那么“神州”之名便只能是仙舟联盟诞生前的古老前身, 这无意的印证竟成了安明确认此世时间坐标的第一处锚点。
一缕阳光穿过庭前枝叶的树荫,恰好落在安明摊开的掌心,他微微低头注视着那在光线下显得有几分虚幻的掌心。
“这一次...又能坚持多久呢。”
那声音轻微如清风,华并未有所察觉。
“若是百年前,本观还算香火鼎盛,可如今时代变迁...或许人们不再需要这香炉火种。”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凡尘众生之心所向,已非这山间一炷香火所能承载。
华并未感到愤懑,这不过是尘世变迁的必然轨迹。
但无论时代将要抵达何种未来,她都会如同山门前的巨石那般,于此地守着最后未曾熄灭的火种。
“你可知寰宇之外的世界?”
华的目光掠过檐角飞起的孤鸟,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的浅笑。
“世界之外仍有世界,然则纵有万千寰宇星河璀璨,于贫道而言...皆是无干的他乡,”华自然懂得安明所传达的意味,在仙舟将要竣工的如今,神州人终会乘坐仙舟前往那曾经遥不可及的星海。
那名为开拓的意志极好,华只是会舍不得神州的一切。
当无数人仰望星海,心潮澎湃准备登上仙舟开辟那未知的未来时,总要有人如同大地般沉默的扎根,守护着出发的原点,铭记着来时的路。
有人注定要成为飞向星海的枝桠,便需要有人甘愿做那深埋故土的根系。
华选择成为后者。
“安先生,您并非神州人,”华轻声开口,“但...”
她的眼眸中倒映着安明的眼神,那仿若离开故乡数百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那样的眼神,浸透了岁月对故土的思念,融入了血脉对归处的呼唤,又怎么可能不是神州赤子?
“但——”
华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温润,“浮生逆旅,终有归期。”
清风拂过庭院,竹影摇曳,沙沙作响。
“安明,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