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世界。
会随着一个人的意志而发生改变。
...
当量子之海的意志投影被星所镇压,也便意味着海对于此方宇宙的控制陷入了某种程度的失败,然而作为与虚数之树共存的本源存在,海从未真正接受过失败。
吞噬自枝头坠落的叶片,这是从祂诞生起便存在的法则,而祂的尊严也不允许自己在这里再一次失败。
虚数之树根部下的幽暗海水化作由法则凝聚的巨大身影,伸出手轻轻捏住那仍旧悬在半空不肯彻底坠入深渊的叶片。
仅仅只是触碰,便将叶片内的宇宙壁垒撕裂出大片裂痕,源自量子之海的本源法则是真正的高维存在,祂的眼眸透过叶片注视到寰宇内的芸芸众生。
海见证过太多世界的生灭,但对祂而言,再辉煌的文明也不过是单纯的“一”,无论其中有着多少生灵,也不过只是一的组成部分。就像人们会将休息的地方叫做家而不是有着家人床铺桌子客厅沙发冰箱等等的空间,海从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谬论。
有时祂会思考,或许正如游鱼永远无法理解飞鸟眼中的苍穹,有些认知注定隔着永恒的鸿沟,谁也无法认定自己的想法便是真正宏观下的真相。
海的意志碾过破碎的壁垒,如同撕开一层层透明的茧,当所有表象剥落,显露出的便是世界泡真正的核心,亦是寰宇万物诞生的原点。
少年悬于世界树之巅,掌心护着那脆弱的叶片。自虚数之树显露的是世界的外壳,那么此刻在安明掌心守护的便是宇宙真正的核心,也是海不惜布局十万轮回也要夺走的本源。
无数瞳孔在寰宇之外的深渊睁开,来自高维的凝视令星辰也为之战栗,当量子之海法则所凝聚而来的巨手穿透维度屏障,径直抓向那点微光时,整个世界泡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即便如此会损耗比预期中还要更多的本源,事已至此海也不会选择放弃,祂自知虚数之树那老家伙的意志同样在注视此处,曾经的失败让这位量子之海的化身不愿再一次失手。
原本志在必得的叶片,此刻每前进一寸都遭遇着不可思议的阻力,总有些渺小如尘埃的生命宁可再也不入轮回也要阻拦在祂身前。
点点萤火、灼灼桃花、永恒燃烧的羽翼、飘零樱瓣、愚者千面、黄泉一剑、还有那永恒不灭的铭记....量子之海需要的仅仅只是叶片,而非其中栖居的蜉蝣,当凡人谈论死亡时总以为是七八十载后的终点,却不知消亡是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的常态。世界的湮灭于祂而言,不过如秋叶飘零般自然。
海从未垂眸注视过叶片内的悲欢,自然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何这些朝生暮死的渺小生命,甘愿以永恒的死亡为代价,只为换取文明多呼吸一个刹那。起初祂对零星抵抗报以漠然,直到第二个、第三个.....无数身影前赴后继地立于世界的尽头。
这些渺小的光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本应不堪一击,却让本该瞬间结束的争夺,变成了贯穿纪元的漫长征伐。
海沉默不语,祂似乎想到了一件事。
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祂忽然想明白了虚数之树始终沉默的缘由。
当量子之海法则所化的巨掌即将触及安明的刹那,海闭上了双眼,像是一声叹息,又似是一种释然。
而少年始终不曾触及叶片的手,这一刻,将叶片紧紧攥在掌心。
他握住了整个世界。
安明睁开双眼。
仅仅一眼。
寰宇之外那无数注视的眼瞳,便在顷刻间被剑光悉数斩尽,不...那并非是剑光,海沉默的注视着那由法则构筑的手掌如尘埃般寸寸崩散化为飞灰。
握住叶片的安明不曾出剑,甚至都不曾握住无夜,便已然斩出千万剑。
心剑。
这便意味着安明完全掌控了叶片,可调动这世界泡内的一切法则,成为了此方宇宙唯一的主宰。
法则在一念之间流转,万物在呼吸之中生灭。
那曾被量子之海撕裂的寰宇壁垒,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如初。安明掌心叶片被侵蚀的深紫急速褪去,焕发出比春日新芽更为鲜活的翠色。
一粒自终末开始跋涉的种子,终于在时间的尽头,开出了绚烂无比的花。
海默默注视安明,谁也不曾知晓这一刻的祂在想些什么,面对立于世界树之巅的安明,祂却是重复了相同的问题:“有意义吗?”
在无限漫长的旅途中,不断得到又不断地失去,循环往复....所有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一个遥远未来里无人能够确信的答案。即便是那虚数之树本身,也无法在这漫长得令人绝望的征途上给予任何确定的承诺。
没人相信安明可以站在这里。
没有人能在跨越如此漫长的轮回后,依旧维持最初的心,光阴足以磨损星神,将不朽的誓言风化尘埃。
但他,偏偏站在这里,站在万千命运的终点,站在时间的尽头。
眼眸深处,仍是那不曾熄灭的火焰。
在寰宇诞生之初,曾有三枚种子。
其一为树,巍然擎起万千命途,支撑起整个寰宇的天地。
其二为茧,封闭寰宇外壳,守护世界泡不被外界所侵蚀。
其三为铭记,承载所有时间线的记忆与重量,在无尽的循环中,成为命运唯一的锚点。
但仍有一粒种子。
不被树的命途所束,因他从降生之始,便立于所有道路的尽头。
不被茧的壁垒所困,因他是贯穿所有时间线中唯一的外来者,是这寰宇唯一且绝对的悖论。
不被铭记的命运所限,因他注定将以生命丈量每一个轮回,倾尽倾尽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过往——
只为换回一个,所有人都能抵达的明天。
“安明!”
芽衣很少将情绪如此清晰地写在脸上,但在看到安明睁开双眼的刹那,那仿佛压垮灵魂的千钧重担骤然消散。直到这时她才惊觉,自己背负那名为“明日”的责任甚至不过一日,便已濒临窒息。
而安明,却独自走过了无数个这样的一天,跨越了数不尽的相似轮回。
“安明...呼,”星长舒一口气,脸上绽出释然的笑意:“天帝还是你来做比较合适,”果然她还是更适合去做那个在大家身后吐槽的角色,成为天帝的感觉...其实也就那样,远不如大家曾并肩一起在雅利洛看过的极光。
“哥哥,呜...”花火很少流泪,更从不在人前示弱,可此刻看到安明真的回来了,滚烫的泪珠却不受控地夺眶而出。她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只能眼睁睁注视着重要的人在眼前化作星尘。愚者的泪水苦涩咸涩,却也因此蕴藏着最执拗的信任。
只要她心目中那唯一的欺诈师能够醒来,那么无论面对何等绝境,都一定藏着反败为胜的破局之法。
“我知道...”知更鸟脸色苍白,身后洁白的羽翼早已黯淡,但即便如此仍旧倔强的不肯退后一步,“你一定会回来。”哪怕付出所有,只要能等到这一刻,便是值得。
她欠安明一条命,所有的梦中姑娘都欠安明一个本应拥有的未来。
“我回来了。”
安明轻声开口,眼眸深处仿佛有万千时光流转,他抬手探向虚空,从逸散的星辰光屑中轻轻撷起一簇温柔的青色萤火。萤火在他掌心盘旋,勾勒出少女朦胧的轮廓,不变的是那双如霞光般温柔明亮的眼眸,好像在俏皮的诉说:瞧,你还是找到我了。
萤火之后,如丝如缕的光辉随之洒落,化作温润的细雨,悄然浸润着寰宇边界那片饱受创痕的焦土。
遥远世界树外的边界处,药师的神情微微一怔,而后那些原本过去时间线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并非复苏,而是那些被尘封的过往此刻重新变得清晰。祂回想起与安明曾经的见面,还有那始终不曾断绝的黄金之血。
“这就是....真正的丰饶么,”岚手持长弓同样望向世界树的方向,祂注视着药师的背影,沉默许久后还是没有选择继续扬起巡猎的弓箭。
心剑所过之处,从量子之海深处诞生的影子也如泡沫般消散,如同从未出现在眼前一般,连同那亿万只自茧外窥探而来的瞳孔,也一并消弭于无形。
“师公....呜呜....我就知道,师公一定会赢的!”青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并非畏惧死亡,只是害怕往后再也摸不到心爱的琼玉牌。这位现任罗浮太卜大人,此刻却是毫全无形象的拽着自家师妹的袖子嗷嗷哭,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忍不住又哭又笑。
素裳这会儿也没力气推开她了,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她那布满伤痕的手臂,在温润光雨的沐浴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而这份由安明带来的奇迹,远不止于此。
那些早已失去生命的战士们,那些为了寰宇的明日,明知毫无希望却依然战至最后一刻的灵魂....此刻,都在这温和的光辉中重新点燃生命的火种。所铭记的瞬间不会消散,记忆的种子会诞生真正的奇迹,将逝去之人再度带回人间。
“赢了!赢了...卡芙卡,我们赢了!!!”银狼向来淡定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兴奋,她激动的举起艾利欧来回转着圈跑,眼眶通红地喃喃自语:“终末的未来,被打破了。”
寰宇不存在所谓无法通关的游戏,但面对终末哪怕是银狼也会感到绝望,身为星核猎手的她们,也可以看到明日的黎明吗?
“好吵。”
刃依旧站在原地,默然注视着身上那些本需漫长时间才能愈合的恐怖伤痕,在光芒中不过片刻便被治愈。那双总是萦绕着孤僻与寂寥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冰封的东西悄然融化,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
或许...这样就足够了。
寰宇迎来了轮回外的第一天,而他,也要尝试着走向未来了。
艾利欧曾说,安明从不存在所谓的命运——他是不曾被命运眷顾之人,也因此,从不被命运所束缚。
卡芙卡静立舷窗旁,凝望着窗外重焕生机的星河,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想起在空间站初遇安明的时候,那个曾被命运遗忘的少年,最终却亲手为整个寰宇带来了黎明。
温暖的光辉洒遍星海,人们仰首望向遥远的世界树之巅,那里是跨越十万次轮回的最终战场,亦是安明为众生开辟的、通向明日的唯一未来。
寰宇初开之时,曾孕育三枚原初之种。那是世界意志为维系自身存续,为众生留下的三道终极保险。
寰宇不曾言语,作为世界泡所诞生的世界,无论是面对虚数之树还是量子之海都无比渺小,祂所能做的,仅仅是竭尽所能去保留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这三枚种子承载着过去,定义了现在,却唯独无法创造未来。
而安明,是那个创造未来的人。
他是火种。
是将过去与未来连接起来的...希望之种。
“你曾问过,这一切是否有意义,”安明俯视着量子之海意志所化的巨人,叶片内闪耀着此方寰宇的全部命途,汇聚着构成这整个世界的全部概念。
在站在这里之前,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安明一个肯定的回答,可以用笃定的语气告诉他,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胜利。
一个都没有。
安明只有继续向前,他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没有尽头,也不确定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能够打破寰宇的轮回,去开创那个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完美结局。
或许,是因为那永不熄灭的温暖萤火,是每一个春日都如期盛放的灼灼桃花,亦或是不论多少次轮回都能听到的天籁之歌....
总有一些人,一些瞬间,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化作漫漫长夜里唯一的星光,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微光。
向前。
为了那些跨越十万次轮回也无法忘却的她们,为了那如同梦境般飘渺的明天——
即便命运要他重来千万次,安明也一定会站在这里。
因为他是安明。
所以,他会站在这里。
站在过去与明日的尽头,站在十万次轮回的终点。
他的身后,是虚数之树中小小的一个世界泡,也是他发誓要守护的人间。那里有春日绽放的桃花,有夏夜闪烁的萤火,有秋日飘落的枫叶,有冬日温暖的炉火。
有他爱过的人,有他许下的承诺,有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的——
家。
即使心灵早已伤痕累累,即便每一次轮回都要承受更多的失去,安明依然选择燃烧最后的自己,为这个小小的世界....
点亮第十万零一次黎明。
“我只想,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明天。”
无夜应声出鞘,剑身上如夜的漆黑寸寸褪去,化作破晓时分最纯粹的那一抹雪白。
——「将军,为什么这柄剑叫“无夜”?」
——「无夜」
——「它的意思是」
——「此剑出鞘时,长夜终尽,天下见明」
安明的明。
海并非只是凝视着安明一步步走近,在祂的感知中,那手持纯白长剑的少年并未登临星神的位阶,甚至也算不上寰宇间任何一条命途的令使。
安明所行走的,从来不是任何既定的道路。若欲救世,便要承担起整个寰宇的重量。
那是与海平等的境界,立足于一片树叶,却承载着整片森林的重量。放眼虚数之树上无穷无尽的世界泡,这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例。
一步跨越令使,一息超越星神。
一叶之主。
叶主,安明。
真宰既出,万法归宗。
这一剑很快,快到甚至无法用任何速度的计量单位去描述,这一剑又无比漫长,漫长如他独自走过的十万次轮回。
纯白的剑锋贯穿了量子之海意志所凝聚的核心,剑身所携的,是那小小叶片内所有命途的共鸣,是无数人们的祈愿汇聚而成的破晓之光。
在这璀璨而并不刺眼的温暖光芒中,海的意志如朝露般消散。
祂曾吞噬万千世界,却无法吞噬这源自一片树叶的小小黎明。
“...这便是你所追求的结局么?”海投影而来的意志开始分崩离析,祂再也无法触及那片树叶的分毫,而在消弭前的最后一刻,祂眼眸中映出的是那注定要照亮整片寰宇的——
黎明。
起初只是极细的一线,如同划破永夜的剑痕。
随即化作无可阻挡的破晓,以不可违逆之势,点亮了整个漆黑的寰宇。
这是跨越十万次轮回之后,迎来的第十万零一次黎明。
又或者....
是第一次黎明。
量子之海的意志彻底消散,哪怕仅仅只是投影,依然沿着法则的轨迹重创了其本源。想来即便是回归虚数之树下,祂也将沉寂漫长的时光。
点点星光在流萤消散的地方汇聚,勾勒出那熟悉而温暖的身影。她长长的睫毛微颤,如同从一场悠长的梦境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先是映出了安明温柔而疲惫的脸庞,而后盛满了整个沐浴在黎明中的世界。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格拉默那个永不凋零的盛夏,彼时的少年紧紧牵着她的手,许下誓言——无论轮回多少次,他一定会找到那个让所有人都能幸福的未来。
“还傻站着干什么,萤姐姐。”
春日的灼灼桃花下,符玄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着转,她却倔强地仰起脸,很努力地不让它滑落。那微微扬起的唇角,绽出带着泪光的幸福笑靥。
“你们啊....真的都是笨蛋呢。”
樱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重逢的一幕,唇边浮现温柔的笑意,不过她也清楚,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为安明而献上全部,哪怕是生命。
一如安明曾为这个世界所做的那样。
流萤紧紧握住安明的手,很用力很用力,担心稍微松开就会再一次失去挚爱之人,倘若那个光辉无限的未来里没有安明,她宁愿永远留在过去。
“萤宝,”安明温柔的回握住她微颤的手,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该走了,大家还在等我们呢。”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在世界树翡翠般的树冠上,星正像个傻子一样又蹦又跳,用力挥舞着手臂,灿烂的笑容比破晓的阳光还要耀眼。
“嗯!”
流萤绽开一个带着泪光的笑靥,那些晶莹的泪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临行前安明驻足回首,最后望了一眼那道即将彻底弥合的寰宇裂隙,透过渐渐闭合的缝隙,他对虚数之树笑着轻轻摇头。
那会是这场漫长旅途所要抵达的终点,也是所有故事重新开始的起点。
安明转过身去,再无半分犹豫,大步走向那个他所爱的世界。
走向那个,终于到来的——
崭新的明天。
(卷十\/明日)
(本卷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