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坐落在灵霄城西的“潜龙坊”,与太极殿所在的“玄武街”相隔三条长街。这里不像城东那般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反倒透着几分静谧雅致。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高墙大院鳞次栉比,门前石狮威严,檐下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联富踏着月色来到苏府门前时,已是子时三刻。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府邸西侧一处偏僻的墙角。墙高三丈,青砖垒砌,上面爬满了暗绿色的藤蔓。这种藤蔓名为“锁灵藤”,能吸收周围灵气波动,是许多世家大族常用的防护手段之一——既能阻挡宵小潜入,又不会像阵法那样引人注目。
“苏家果然谨慎。”联富心中暗赞。
他伸出右手,掌心贴在墙面上。丹田内太极图缓缓转动,一缕极细的黑白二气自掌心渗出,如丝如缕地钻入砖缝。锁灵藤的叶片微微颤动,似乎察觉到了异常,但黑白二气在联富精准操控下,巧妙地避开了藤蔓的感应范围,只在砖石内部游走。
三息之后,墙面无声地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这不是破坏,而是以阴阳二气暂时改变了局部砖石的结构。待他通过后,只要撤去真气,墙面便会恢复原状,不留丝毫痕迹。
联富闪身而入。
墙内是一座精巧的园林。假山错落,曲水回廊,月光洒在池塘水面,泛起粼粼银光。园林布局暗合八卦方位,每处景致都别有深意。若是不懂阵法之人贸然闯入,恐怕走不出十步就会触发警报。
但联富不同。
三年前在古遗迹得到太极残片时,他同时获得了一套完整的《太极阵解》。那是太极道人毕生阵法造诣的精华,阐述的是“以阴阳为基,衍化万物”的阵法至理。眼前这园林阵法虽精妙,却还在阴阳变化的范畴之内。
他缓步走在青石小径上,每一步都踏在阵法的生门节点。身影在月光下时隐时现,如同幽灵。
穿过园林,前方出现一座三层木楼。楼阁飞檐翘角,檐下挂着一串串铜铃,夜风吹过,铃声清脆。木楼二层还亮着灯,昏黄的光从雕花木窗中透出,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剪影。
联富正要上前,忽然脚步一顿。
他侧耳倾听。
风中除了铜铃的脆响,还夹杂着极其细微的呼吸声——不是一道,而是四道。分别隐藏在木楼四角的阴影中,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若非他修为突破至合体境,神识敏锐了数倍,恐怕也难以察觉。
“四个炼虚境护卫。”联富心中了然。
苏家以情报立家,仇敌遍布灵界,府邸防卫森严也在情理之中。这四名护卫修炼的应该是某种隐匿功法,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没有硬闯,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牌,通体洁白,正面刻着一个篆体的“苏”字。这是三年前苏家当代家主苏万山赠予他的信物,当时他曾帮苏家解决过一桩棘手的麻烦。苏万山曾说:“持此玉牌,可自由出入苏府,苏家上下必以贵宾之礼相待。”
玉牌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联富将一缕真气注入其中,玉牌微微发烫,那个“苏”字亮起淡金色的光芒。光芒虽不刺眼,但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几乎同时,木楼二层的窗户被推开了。
一张精致的脸探了出来。
那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乌发如云,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绾着,几缕发丝垂在耳畔。肌肤白皙如瓷,眉眼间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柔媚,但那双眸子却灵动狡黠,如同山间小狐。
正是苏家大小姐,苏媚儿。
她看到楼下的联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之色。红唇轻启,似乎想说什么,但立刻又抿住,只是朝联富招了招手。
四道隐匿的气息悄然退去。
联富会意,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而起,无声无息地落在二层窗台上。
“联富哥哥,你可真是神出鬼没。”苏媚儿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三分嗔怪七分欢喜,“这深更半夜的,也不怕被人当成采花贼?”
她说着侧身让开,联富跃入室内。
这是一间书房,布置得雅致而不失华贵。紫檀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卷轴,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靠窗处设着一张黄花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还有一盏鹤形铜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
苏媚儿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纱衣,腰间系着同色丝绦,勾勒出纤细腰身。她走到书案旁,提起紫砂茶壶倒了杯茶:“刚沏的‘云雾灵茶’,联富哥哥尝尝。”
联富接过茶盏,茶汤澄碧,香气清幽。他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化开,竟有一丝灵气顺着经脉游走,让人神清气爽。
“好茶。”他赞道,“三年不见,媚儿妹妹的茶艺越发精进了。”
“联富哥哥的嘴还是这么甜。”苏媚儿嫣然一笑,在对面坐下,“不过你深夜来访,应该不是为了喝茶吧?”
她说话时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仿佛能看透人心。
联富放下茶盏,神色郑重起来:“确实有事相求。今夜血魔殿三名内殿弟子潜入林家别院,被我斩杀。但我怀疑,这只是一个开始。”
苏媚儿的笑容收敛了。
她伸手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卷羊皮纸,在桌上摊开。那是一幅灵霄城的详细地图,比联富书房中的那幅还要精细数倍。每条街道、每座宅院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一些隐秘的暗道、地下密室都有标记。
“联富哥哥请看这里。”苏媚儿纤指轻点地图上几个位置,“最近半个月,我苏家的眼线在这七处发现了异常。”
联富凝神看去。
那七处地点分散在灵霄城各处,有客栈、酒楼、当铺,甚至还有一座香火不旺的道观。表面上毫无关联,但若以某种规律连接起来,恰好形成一个环形,将城中心区域包围在内。
“异常是指?”
“人员流动异常。”苏媚儿又从抽屉里取出几份卷宗,“这七处地点,最近三个月内都换了一批新主人或伙计。虽然身份背景都做得天衣无缝,但我们苏家传承三百年的情报网不是吃素的。经过暗查,这些人的‘过去’都是伪造的。”
她翻开一份卷宗:“比如‘悦来客栈’新来的账房先生,自称来自南域‘青石镇’。但我们的人去了青石镇,发现那里三十年前就被洪水淹没了,根本没有人烟。”
联富眼神一凛:“血魔殿的手笔?”
“十有八九。”苏媚儿点头,“更可疑的是,这七处地点在夜间常有神秘人物出入。我派人暗中监视,发现他们修为都不弱,至少是化神境,而且修炼的功法都带有明显的魔道特征。”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最让我不安的是,三天前的子时,有人看到灵霄学院的一位长老,进了城南那家‘聚宝当铺’。”
“哪位长老?”
“内院三长老,赵无极。”
联富眉头紧锁。
赵无极在灵霄学院九位长老中排名第三,主管外务和资源调配,权力不小。更重要的是,他是大长老秦岳的得力臂助,两人关系密切,在长老院中向来同进同退。
如果连赵无极都与血魔殿有勾结,那灵霄学院的高层恐怕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媚儿,能否帮我查清两件事?”联富沉声道,“第一,血魔殿此次潜入灵霄城的具体人数、修为层次,以及他们的真实目的。第二,灵霄学院中,到底有多少长老与血魔殿有牵连。”
苏媚儿没有立刻回答。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月色,紫色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月光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但那双眸子却深邃如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光芒。
许久,她才转过身,看向联富:“联富哥哥,你可知道,做这两件事要冒多大的风险?”
“我明白。”联富点头,“血魔殿行事狠辣,一旦发现有人调查,必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而灵霄学院的那些长老,个个都是合体境以上的老狐狸,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
“不止如此。”苏媚儿走回书案旁,重新坐下,“苏家虽以情报立家,但终究是商贾世家,靠的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若公然与血魔殿为敌,或者得罪灵霄学院的高层,苏家在灵界的生意至少会垮掉一半。”
她直视联富的眼睛:“家族里那些老古董,绝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联富沉默。
他理解苏媚儿的难处。苏家能在灵界立足三百年,靠的就是不站队、不结仇,只做情报买卖的中立生意。一旦卷入正邪之争,确实可能万劫不复。
但——
“媚儿,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帮你苏家解决那桩麻烦时,你父亲说过什么?”联富缓缓开口。
苏媚儿一怔。
三年前,苏家因为一份涉及某位渡劫期老怪隐私的情报,险些被灭门。是联富凭借太极残片的神奇,设计了一场巧局,让那位老怪误以为是仇家所为,才使苏家逃过一劫。
事后,苏万山在庆功宴上喝得大醉,拉着联富的手说:“联富小友,今日你救了我苏家满门。从今往后,苏家欠你一条命。只要不违背道义、不危及家族存亡,苏家上下任凭差遣!”
这番话,当时在座的所有苏家高层都听到了。
苏媚儿当然记得。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联富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知道这个决定对苏媚儿、对苏家意味着什么。若她拒绝,他也不会怪罪——毕竟人情归人情,家族存亡是另一回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终于,苏媚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我帮你。”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但联富哥哥要答应我三件事。”
“请讲。”
“第一,此事必须绝对保密,除了你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是我苏家在背后调查。”苏媚儿竖起一根手指,“第二,若事态失控,血魔殿或灵霄学院要对我苏家下手,你要全力护我苏家周全。”
联富郑重点头:“这是自然。第三件呢?”
苏媚儿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少女的俏皮:“第三,等这件事了结了,你要陪我去‘百花谷’看一次‘千年一现’的月华昙花。”
联富愣了一下。
百花谷是灵界东域的一处秘境,以奇花异草闻名。而月华昙花更是传说中的灵物,三千年一开花,每次只开一夜,月光下如梦幻泡影。据说若能亲眼目睹花开,对修行者有莫大裨益。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百花谷距离灵霄城足有万里之遥,往返至少要一个月。而且谷中禁制重重,没有合体境修为根本进不去。苏媚儿提出这个要求,显然不只是为了看花。
“怎么,联富哥哥不愿意?”苏媚儿眨眨眼,故作委屈,“人家可是冒着家族覆灭的风险帮你呢……”
联富无奈苦笑:“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苏媚儿立刻展颜,伸出小指,“拉钩!”
联富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他也伸出小指,与苏媚儿勾在一起。
手指相触的瞬间,苏媚儿的脸颊微微泛红,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她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玉佩呈淡紫色,雕成狐狸形状,惟妙惟肖。
“这是‘灵狐佩’,我苏家秘制的传讯法器。”苏媚儿将玉佩递给联富,“联富哥哥贴身带着,若有急事,只需注入一丝真气,我就能感应到。同样的,我若有消息,也会通过它传给你。”
联富接过玉佩,触手温润,隐隐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精妙阵法。
“多谢。”
“先别急着谢。”苏媚儿又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十二枚黄豆大小的银色珠子,“这是‘影遁珠’,捏碎后可化作一道幻影,持续三息时间。虽然时间短,但关键时刻足以迷惑敌人,争取脱身机会。”
她将木盒推到联富面前:“血魔殿的人不是善茬,联富哥哥万事小心。”
联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苏媚儿看似娇媚狡黠,实则心思细腻,考虑周全。这些保命之物,显然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媚儿,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他郑重说道。
苏媚儿摆摆手:“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不过联富哥哥,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刚才说杀了三名血魔殿内殿弟子,可知道他们的身份?”
联富摇头:“只知道是内殿弟子,具体身份不详。”
“那三人中,领头的是血魔殿‘七十二地煞’排名第六十三的‘血手’厉锋。”苏媚儿神色凝重,“此人是血魔老祖的亲传徒孙,深得宠爱。你杀了他,血魔殿绝不会善罢甘休。”
血魔殿“七十二地煞”,那是血魔殿的中坚力量,个个都是炼虚境以上的高手,手上沾满了正道修士的鲜血。厉锋能排到六十三名,实力定然不俗。
“该来的总会来。”联富神色平静,“血魔殿觊觎灵霄城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没有厉锋这件事,他们迟早也会动手。”
苏媚儿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走到书案旁,提笔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几行字,然后折好递给联富:“这是那七处可疑地点的详细情报,包括人员数量、修为层次、活动规律。联富哥哥若要动手,最好选在三天后的子时。”
“为何?”
“因为三天后是‘月晦之夜’,天地间阴气最重,血魔殿的人修炼魔功,那晚实力会达到巅峰。”苏媚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但同时,那也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月晦之夜,血魔殿有个传统,要举行‘血祭仪式’。届时大部分人手都会聚集在主持仪式的地点,其他地方的防卫会相对薄弱。”
联富眼睛一亮:“好计策。擒贼先擒王,若能捣毁他们的仪式,必能重创其士气。”
“不过要小心。”苏媚儿叮嘱,“血祭仪式的地点定然防卫森严,而且主持仪式的人很可能是‘三十六天罡’级别的高手。”
血魔殿“三十六天罡”,那是比“七十二地煞”更高一级的存在,最低也是合体境修为。若真对上,以联富现在的实力,胜算不大。
“我明白。”联富将纸条收入怀中,“我会见机行事。”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联富才起身告辞。
“联富哥哥。”苏媚儿送到窗边,忽然轻声唤道。
联富回头。
晨光熹微中,少女倚窗而立,紫色的衣裙被染上一层淡金。她望着联富,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最终,她只是柔声道:“万事小心。”
联富点点头,身形一晃,消失在渐亮的晨色中。
苏媚儿久久伫立,直到联富的气息完全消失,才轻轻关上窗户。
她回到书案旁,看着那盏即将燃尽的铜灯,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小姐。”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福伯。”
门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是苏府的老管家苏福,跟随苏万山五十余年,是苏家最核心的心腹。
“小姐,老奴方才感应到,您将‘灵狐佩’赠予了联公子。”苏福躬身道,“老奴多嘴一句,此事若让家主知道,恐怕……”
“父亲那里我自会解释。”苏媚儿打断他,“福伯,我要你动用苏家在灵霄城的所有暗线,全力调查两件事。”
她将联富的请求复述了一遍。
苏福听完,脸色微变:“小姐,这太冒险了!血魔殿和灵霄学院,哪一方都不是苏家能得罪得起的!”
“我知道。”苏媚儿转过身,目光坚定,“但联富哥哥对我苏家有恩,这份人情必须还。而且——”
她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渐亮的晨曦:“福伯,你觉得如今的灵界,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多久?”
苏福一怔。
“血魔殿南侵,各大世家明哲保身,灵霄学院内部分裂。”苏媚儿声音清冷,“乱世将至,苏家若还想像以前那样左右逢源,恐怕最终会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小姐的意思是……”
“我们要选边站了。”苏媚儿眼中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深邃,“联富哥哥是太极道人的传人,手持太极残片,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站着十五个与血魔殿有血仇的家族。若能将这股力量凝聚起来……”
她没有说下去,但苏福已经明白了。
乱世之中,站队是门学问。站对了,家族兴盛;站错了,万劫不复。
联富现在虽然羽翼未丰,但潜力惊人。而且他身边聚集的那些势力——林家、萧家、夏家、秦家、敖家……哪一个不是灵界有头有脸的世家?若能将这些力量整合,确实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老奴明白了。”苏福深深一躬,“老奴这就去安排。”
“等等。”苏媚儿叫住他,“调查要暗中进行,绝不能暴露身份。另外,传讯给父亲,就说……我想动用家族在‘影卫’中的权限。”
苏福浑身一震:“小姐,影卫是苏家最后的底牌,非生死存亡不得动用!您这是……”
“我知道。”苏媚儿轻声道,“但这次,值得。”
苏福看着自家小姐坚定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躬身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
苏媚儿走到书案旁,提笔蘸墨,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两个字:
联富
墨迹未干,在晨光中泛着幽深的光泽。
她看着这两个字,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联富哥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联富回到太极殿时,天色已经大亮。
晨曦穿过云层,洒在殿宇的琉璃瓦上,泛起金黄色的光晕。太极殿建于三百年前,是太极道人飞升前所建,整体布局暗合太极两仪之象。主殿为圆形,象征“天圆”;广场为方形,象征“地方”。一阴一阳,相生相克。
殿前广场上,已有数十名弟子在晨练。
这些弟子都是联富这三年间陆续收留的。他们或是家族遭难、或是被仇家追杀,都是走投无路之人。联富见他们心性不坏,便收入门下,传授《太极本源诀》的基础篇。
虽然只是基础篇,但毕竟是太极道人的传承,比灵界大多数功法都要精妙。这些弟子修炼三年,最差的也突破了筑基期,达到了金丹境。其中天赋较好的几人,甚至已经触摸到了元婴境的门槛。
“殿主!”
见联富归来,众弟子齐齐停下手上的动作,躬身行礼。
联富微微颔首:“继续修炼吧。”
他没有多言,径直走向主殿。
主殿内部空旷,除了正中央那尊太极道人的青铜雕像外,几乎空无一物。雕像高三丈,道人盘膝而坐,左手托阴阳,右手掐道诀,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雾气中。
这是太极道人飞升前留下的唯一一尊雕像,据说其中蕴含着他的一丝道韵。若能参悟,对修行《太极本源诀》有莫大裨益。
但三百年来,无人能参透其中奥秘。
联富走到雕像前,躬身三拜。
这是每日必修的功课——不是迷信,而是对传道授业之恩的感念。若无太极道人的传承,他恐怕早就死在当年那场灭门惨祸中了。
拜毕,联富转身走向侧殿。
侧殿是他的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一张竹床、一张书案、两个蒲团,仅此而已。修行到了他这个境界,早已不需要凡俗的享受。
他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取出苏媚儿给的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满了娟秀的小字,详细标注了七处可疑地点的信息。联富逐字逐句看完,心中渐渐有了计划。
“月晦之夜,血祭仪式……”他喃喃自语。
血魔殿的血祭仪式,他曾在古籍中看到过记载。那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邪法,以活人精血为祭,沟通冥冥中的血魔之力,可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修为,但代价是损耗寿元、神魂受损。
主持仪式者,至少需要合体境修为。
“会是谁呢?”联富陷入沉思。
血魔殿“三十六天罡”中,常驻灵界南域的有七人,分别是:排名第三十二的“血影”幽泉、第三十五的“血刀”屠刚、第三十七的“血毒”莫三娘、第四十的“血魂”鬼厉、第四十三的“血煞”罗睺、第四十六的“血手”厉锋(已死)、第四十九的“血蝠”韦一笑。
其中厉锋已死,剩下六人都有可能。
但主持血祭仪式,需要精通血魔殿核心秘法《血海经》。六人中,修炼《血海经》到较高层次的,只有幽泉、鬼厉、罗睺三人。
“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联富眉头紧锁。
如果是幽泉,那就麻烦了。此人在“三十六天罡”中排名第三十二,修为至少是合体境中期,而且精通隐匿刺杀之术,极难对付。
就在他思索之际,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主!殿主!”一个年轻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联富心中一凛,起身走出侧殿。
来到殿前广场,只见数十名修士簇拥在太极殿大门外。这些人服饰各异,但腰间都挂着灵霄学院的令牌,显然是学院的人马。
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一身青色儒衫,手持折扇,看上去温文尔雅。但联富能感觉到,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合体境后期。
“在下灵霄学院执事长老,文若海。”中年文士拱手笑道,“奉大长老之命,特来请联富殿主前往学院议事。”
他语气温和,但话中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联富眼神微冷。
秦岳的动作好快。昨夜才杀了厉锋,今日一早便派人来“请”,显然是要兴师问罪。
“文长老客气了。”联富神色不变,“不知大长老召见,所为何事?”
文若海摇了摇折扇,笑容依旧:“这个……大长老并未明言。不过据在下推测,或许与昨夜城东的骚动有关。联富殿主,请吧?”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那数十名修士立刻分开一条道路,但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显然是要防备联富逃走。
太极殿的弟子们见状,纷纷围了上来,挡在联富身前。
“殿主,不能去!”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弟子低声道,“他们来者不善!”
联富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他看向文若海,忽然笑了:“既然大长老相邀,晚辈岂敢不从?请文长老带路。”
“殿主!”众弟子急了。
联富回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不在时,太极殿交由林清婉暂管。所有人不得擅离,违者逐出师门。”
说完,他大步走向门外。
文若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笑道:“联富殿主果然爽快。请——”
两人一前一后,在数十名修士的“护送”下,朝着灵霄学院的方向走去。
晨光中,联富的背影挺拔如松。
他知道,这一去,恐怕是龙潭虎穴。
但有些事,终究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