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贤看向颜常清，目光微微闪烁。
想到了昨天晚上在图书室里的一幕。
当时艾琳娜尝试着帮游梦者们找到有关【诅咒】相关的书物，一直忙到很晚。
其他的游梦者因为看不懂书中文字，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他们也没闲着，试图翻书寻找一些线索，毕竟一些书里还有图画。
如果找到有什么感觉看起来与【诅咒】相关图画，都可以找到艾琳娜来鉴定。
这种方法显然没有太多的效果，毕竟这里的书足有成千上万册，即便有艾琳娜帮忙也作用不太大。
现在做这些事就是图个心安，尽可能的争取一点成功率。
在刘奇贤看来，能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圆满，颜常清出力非常大。
他的控场能力便是自己也有所不及。
只是走到这一步之后剩下却只能听天由命，总觉得有些不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颜常清私下找到了自己。
他提出了一个让自己很是意外的要求。
“把你手上最后的规则交给我。”
在最后面对五个怪物的时候，宋瑞雪、戴沁雨、刘奇贤各有一条规则，颜常清的规则用在了哀哀身上，所以那时他是从童家关手里获得规则的。
童家关则使用的邓星纬给他的那一条。
因此全部算下来，所有游梦者之中，只有刘奇贤手里还有一条规则，他当初受到了翟正宇的袭击，结果成功反杀了翟正宇，规则留存了下来。
“为什么？”
刘奇贤看着颜常清，在这场梦剧中他与对方接触不多，不过这个年纪显然比他小不少的青年的手段，还是很欣赏的。
“信不过我？”
他的问话更尖锐了一些：
“还是想借刀杀人？”
“你倒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严肃，至少还会开玩笑。”颜常清说道，“如今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哪有必要借刀杀人。”
“在这场梦剧里，我从来没有将规则用在游梦者身上，之后也没有这个打算。”
刘奇贤微微睁大了眼睛：
“莫森夫人？还是——”
他忽然恍然大悟，心里有了答案。
这里的规则可以杀死莫森夫人的孩子，但对莫森夫人是否有效还不清楚。
不过以他的经验，大概率是会遭到反噬，因为莫森夫人是主办方，规则也应该出自主办方之手。
所以颜常清要对付的目标只有一个。
艾琳娜。
她也是莫森夫人的孩子。
刘奇贤没有去看远处的艾琳娜，只是皱起眉头：
“为什么？”
颜常清背靠书架，眼睛望着远方：
“在与乐乐分别的那个领域之中，有两个人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一个是张云昕，一个是乐乐。”
“张云昕说，【要小心莫森家族之人，更要小心外来者】。”
“乐乐说，【妈妈身上充斥着谎言与欺骗，唯独‘爱’是真的，所以我也爱她】。”
“我一直在想乐乐告诉我这话的意义，还有【外来者】又指的是什么，是游梦者？是莫森夫人取来做实验的个体，还是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这里。”
“直到我听到了艾琳娜说的过去，有一个给予莫森家族诅咒的存在。”
刘奇贤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随后闭上眼睛。
“可以。”
他将自己的规则告诉了颜常清。
事实上放在往常，他不愿交出。
即便他听出了颜常清的潜台词，知道艾琳娜很可能就是莫森家族的【诅咒】来源。
其实艾琳娜的故事里已经有很多事例能佐证这个说法。
莫森夫人的无故怀孕已经说明了这个孩子的奇特。
从艾琳娜出生起，莫森家族就开始死人。
只不过在艾琳娜的叙事中，全程都是她的视角，她被摘了出来。
听到她被封印也只觉得她可怜，反而会升起对受害者的同情。
她的叙说全程没有逻辑错误，真实性与她柔弱的外表叠加，容易让人忽略她本人是否值得相信。
转念一想，如果她其实没有被封印错呢？
如果帮助她只会带来灾难呢？
想通这点的刘奇贤便将规则交给了颜常清，他判断出大局观出色的人或许比他更能善用规则。
他倒是没有去质疑颜常清既然知道艾琳娜很可能有问题，为什么还要放任她去接触莫森夫人。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没得选，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流程，都会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他们能做的就是在经过这些流程后，也能活下来。
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他的获得规则是【扇子】。
【打开后可以散发出金粉，被金粉近距离袭击的人将会陷入对方编织的梦境，梦境中的死亡将会成为真实。】
这个这个规则不是那么好用。
首先要距离要很近，两人间的距离不能超过1米。
其次梦境由自己编纂，有概率被识破，然后被反杀。
刘奇贤本以为颜常清会像对付乐乐一样，自己亲自上阵。
却没想到他竟是直接将扇子交给了莫森夫人。
那一刻刘奇贤脑袋懵了一下，他一眼就看出颜常清是将莫森夫人掉在地上的扇子掉包成了【规则】的扇子。
而且还是明目张胆换的，常年拿着自己扇子的莫森夫人哪怕在震惊中，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扇子被人掉包了。
他在将规则的使用权交给莫森夫人。
而莫森夫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接了下来。
两人明明没有交流，却达成了默契。
当艾琳娜暴露了真正的本性，刘奇贤的心也提了起来。
不管怎么想，颜常清的这种举动，哪怕是将扇子交给此刻拥有【人性】的莫森夫人，也不太明智。
直到颜常清一连串的提问，引导出艾琳娜的对话，让刘奇贤也明白过来，颜常清的用意。
作为一个母亲，当然很害怕自己孩子的死亡。
但在这之上还有更可怕的事，那就是怕孩子活在地狱之中。
【妈妈身上充斥着谎言与欺骗，唯独‘爱’是真的，所以我也爱她。】
刘奇贤脑袋中突然想起了颜常清说过的这句话。
他猛然看向颜常清的后背，心里带有一丝敬佩，也带有一丝后怕。
这个人一开始就因为这句话确信莫森夫人会这么做。
他无比确信让莫森夫人自己下手，比自己动手是一件更为完善的解决方案。
反倒是他下手了，不但会陷入与艾琳娜的博弈之中，还可能对上莫森夫人的暴怒。
莫森夫人现在这么好说话，是因为人性压过了恶魔本能，可要他真当着莫森夫人的面对艾琳娜下手，那可能莫森夫人的恶魔本能就占据上风了。
颜常清，你这家伙，连这一点就在一开始时就考虑好了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颜常清还是有点误判，刚开始他觉得颜常清在大局观上的表现十分出彩，现在他却觉得对方在细节上的把控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
凡是获得的情报都能够有效利用，不仅如此，就连人性还有风险之类也能做好有效评估。
看着抱着昏睡的莫森夫人，刘奇贤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此刻也能确定，这场梦剧将迎来结束。
“你们可以自行离开了，诸位客人。”
莫森夫人对着他们轻声说道。
“接下来我想单独和我女儿留在一起。”
众人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
也没等他们再说什么，却见周围一切已经开始泡沫化。
这是梦剧通关后的征兆。
…………
莫森夫人望着逐渐消失的游梦者们，最后将视线放在了颜常清的身上。
“谢谢 ，让你操心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
“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记忆了？”
“还没有。”颜常清摇了摇头，又说道：“但我感觉快了，最近晚上睡觉，梦里总闪过一些画面。”
“我似乎曾经见过你们？”
莫森夫人的表情很复杂，没有说话。
“再见了，颜常清。”
这是她最后的回应。
眼见最后一人也消失在这个空荡的城堡之中。
莫森夫人抚摸着沉睡的艾琳娜脑袋。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要进入艾琳娜的梦境之中，为艾琳娜编绘最后一个梦境。
“妈妈！”
梦中的艾琳娜并不记得自己是【诅咒】的根源，成了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梦里莫森家族的成员都在，是个圆满的大家族。
只不过莫森家族里开始莫名其妙的死人了。
为此艾琳娜感到害怕还有悲伤，每天晚上躲进了妈妈那安全又温暖的怀抱。
“妈妈，【死】是什么意思？”
“死就是离开的这里，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啊？”
艾琳娜惊呼一声，小小年纪的她第一次对【死】有了模糊的概念。
“那哥哥、姐姐、叔叔他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是啊。”莫森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伤感。
“怎么会这样？”艾琳娜的声音充满了失落与悲伤，“艾琳娜不要这样，艾琳娜还想在见到大家。”
“……”莫森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办法，死去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这是世界的规律，谁也改变不了。”
“所以艾琳娜，你一定要记住，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嗯……”艾琳娜似懂非懂。
“妈妈……为什么他们都会死呢……？”
“因为我们一族被诅咒了。”莫森夫人抱紧了她，“不过不用怕，妈妈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诅咒我们的人真坏啊。”艾琳娜喃喃说道，“大家明明都是好人。”
莫森夫人没有回应。
她咬了咬唇，突然声音低沉：“要是这是一场梦就好了，大家就不会死了。”
“是啊。”莫森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就当这是一场梦好了，只不过会有一点点长。”
“等梦醒的时候，妈妈再来迎接你，到时候我给你介绍更多兄弟姐妹好不好？”
“他们也受了很多罪，所以你要对他们好一点。”
“嗯！”艾琳娜用力的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问道：“这些兄弟姐妹哪来的啊？为什么他们会受罪呢？”
“嗯……”莫森夫人声音带着犹疑，似乎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艾琳娜觉得妈妈身体在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冷了，还是在害怕。
她双手用上了几分力气 ，回抱着莫森夫人。
“妈妈，不要害怕，艾琳娜还在妈妈身边，艾琳娜不会死，艾琳娜就在这里。”
在艾琳娜的安慰下，莫森夫人心情平稳了下来，轻声说道：
“曾经有一个坏女人，她用非法手段制造了很多孩子，但却从来没有尽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这些孩子在她身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真的很可怜，所以我想收养了他们，艾琳娜觉得好不好？”
“嗯，好……”
艾琳娜乖巧的点了点头。
“艾琳娜也想要兄弟姐妹，我们可以生活在一起，成为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族。”
说到【家族】的时候艾琳娜脸色又黯淡了下来。
“妈妈，家族里的叔叔阿姨也会死吗？”
“嗯，因为诅咒会一直延续下去。”
“那以后妈妈收养了那些孩子，诅咒会传到他们身上吗？”
“妈妈也不知道，也有可能吧？”
“那妈妈还是不要收养那些孩子好了。”
“为什么呢？”
“因为收养他们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不幸啊。”
“可是妈妈不收养他们，他们也会遭遇不幸呢。”
“啊？”艾琳娜捂嘴发出了一声惊呼，在这个梦中，她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面对这种极端情景，难以做出选择。
“那……”艾琳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半天才忿忿吐出一句话。
“【诅咒】真是坏东西，要是没有诅咒就好了。”
女儿的这句话让莫森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是啊，要是没有【诅咒】就好了。”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同样也希望女儿能得到救赎。
在她的心中艾琳娜就是她的女儿，而不是什么诅咒。
她紧紧地抱着女儿的身体。
“艾琳娜。”
“怎么了？”
艾琳娜从她怀里探出了头。
“妈妈爱你。”
艾琳娜一头扎进了莫森夫人的怀中。
“艾琳娜也是。”
“睡觉吧，妈妈会一起陪你梦醒，无论你去哪里，妈妈都会跟你一起离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