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巨大的墨布，丝丝缕缕地浸染着天空，不多时，便将其彻底笼罩。周永安刚踏入青竹县县委大院，神色中透着几分奔波后的疲惫，脚下步子却没停歇，匆匆朝着纪委办公楼赶去，一路拾级而上，上了三楼。
“周书记！”汪小龙本就候在自己休息室门口，瞧见周永安身影一出现，立马快步迎上前，脸上堆起笑容，可那笑意底下，一抹焦急与不安正隐隐涌动，嘴角都有些发僵。
周永安抬了抬眼，目光平和又透着关切，轻声问道：“嗯，汪主任，你吃饭了没？”
汪小龙嘴角一咧，扯出个苦笑，眉头瞬间拧成个“川”字，满脸忧色地回道：“周书记，新来的卢主任刚特意叮嘱，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看那架势，指定是有要紧事找您呐。”说着，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量，神色神秘兮兮的，“这卢主任，可是中纪委常务副书记身边的秘书，这回不声不响就下来了，也摸不清啥情况、啥缘由。”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细细打量周永安的神情，心里像装了只乱撞的小鹿，既怕这事儿给周书记惹麻烦，又暗自揣测卢主任此行会搅出多大动静。
周永安神色沉稳依旧，只是微微颔首，不疾不徐道：“嗯，我知道了，多谢汪主任提醒，我稍歇会儿，随便吃点就去找他。”言罢，转身迈向自己那间休息室，临了，还回头冲汪小龙招了招手，“汪主任，要不来屋里，咱唠唠这位卢主任。”
汪小龙愣了一瞬，心里念头飞速转了几遭，权衡之下，当即爽快应道：“嗯，好嘞。”说着，抬腿就跟了进去。
进了休息室，赖文才见周永安进来，赶忙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熟稔地拿出一碗泡面，转身就去接水烧水，动作麻溜得很，一看就是常干这事儿。
汪小龙瞧见，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满是惊愕，嘴巴不自觉张开，脱口而出：“周书记，您晚上就吃这个呀？”
周永安走到沙发旁，缓缓坐下，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笑意，抬手拍了拍沙发扶手，解释道：“今天市里开完会，马不停蹄就往回赶，哪有时间正儿八经吃顿饭呐，也就拿这个凑合垫垫肚子，说来也巧，偶尔吃这么一回，还挺惦记这味儿呢。”说着，指了指旁边空位，“坐吧，汪主任。”
“好的。”汪小龙依言落座，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把屋子扫了一圈，撇撇嘴嘟囔道：“这休息室和我们的比，可差远啦，怎么这么简陋呢？”
周永安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神色坦然自在，语气诚恳真切：“没啥，你们大老远从京都下来，我自然得让县纪委同志把你们生活用品都备齐咯，我这儿有个地儿能歇脚、打个盹就行。”
“嗯，您可真贴心，周书记。”汪小龙嘴上应和着，目光顺势转向一旁正忙活的赖文才。此时，赖文才已把开水冲进桶面，盖好盖子，又拿起热水壶，稳稳地给汪小龙面前茶杯添满热水，再轻手轻脚搁到茶几上，整套动作稳稳当当、悄无声息。
“主任，”一名身着笔挺西装，胸前国徽熠熠生辉的年轻人，微微弓着腰，神色间满是谦卑，抬眼望向卢子东，轻声说道，“我瞧见汪小龙跟着周永安进他休息室了，您看，是不是得让周永安过来给您汇报下工作呀？”
卢子东坐在办公桌后，原本正翻阅着文件，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住，抬眸瞥来，嘴角扯起一抹满是不屑的弧度，冷笑道：“哼，看样子这汪小龙还拎不清状况，分不清大小王呢。”说着，目光定在年轻人身上，“魏长斌，你去瞅瞅他们在休息室讲些啥，别漏了什么动静。”
“好的，主任。”魏长斌忙不迭应下，挺直腰板，快步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办公室，那关门声都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卢子东望着紧闭的门，眉头微皱，眼神里透着思索，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打着，心里暗自琢磨起来：这周永安和汪小龙凑一块儿，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可别是背着我谋划什么事儿，得让魏长斌盯仔细咯。
周永安的休息室里，弥漫着泡面的香气。周永安坐在简易沙发上，面前放着泡好的桶面，正唏哩呼噜地大口吃着，热气氤氲。
“周书记，”汪小龙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交握搓动，满脸忧色，前倾着身子说道，“我估摸着，卢主任过会儿指定得派人来找您，您可得想好应对之策呐。”
“嗯，”周永安咽下口中食物，抬眼看向汪小龙，神色镇定自若，拿纸巾擦了擦嘴，不紧不慢道，“这事儿没啥好想的，如实说就行，咱行得正坐得端，怕啥。”说着，又端起桶面喝了口汤。
“倒也是，这样也省得他无端挑事。”汪小龙应着，眉头依旧紧锁，垂眸陷入沉思，双手抱胸在屋里踱步，时不时轻咬下唇。
正说着，赖文才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口，猛地一把拉开门，魏长斌正贴着门偷听，一个踉跄扑了进来。赖文才反应极快，眼疾手快地反手一扭，将魏长斌胳膊别在身后，牢牢锁住。
“哎哟！我是中纪委的魏长斌，是来请周书记的，快松手，我手要断啦！”魏长斌疼得脸都皱成一团，额头瞬间渗出细密汗珠，叫嚷起来。
“赖主任，快松手，他是卢主任派来的！”汪小龙见状，急忙奔过来，瞪大双眼，满脸焦急。
赖文才扭头看向汪小龙，又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周永安，征询意见。周永安放下桶面，站起身，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地上狼狈的魏长斌，开口道：“松开吧，你去通知青竹县纪委的同志，在这儿加强保卫，别再出乱子。”
“好的，头哥。”赖文才应了声，手上力道一松，放开魏长斌，魏长斌揉着胳膊，大口喘气，赖文才则大步流星走出休息室。
周永安踱步到魏长斌跟前，微微俯身，目光锐利直视对方眼睛，问道：“你在门口听了多久了？”
“我……我也是刚到。”魏长斌眼神闪躲，不自觉往后缩了缩，目光游移向别处，就是不敢与周永安对视。
“嗯，那行，咱别让卢主任等急了，去他那儿吧。”周永安直起身，整了整衣衫，阔步走出房间。魏长斌赶忙跟上，还时不时回头瞧一眼。
汪小龙站在原地，看着众人离去，眼神渐冷，犹如寒夜霜星，冷哼一声，转身走进自己房间。他几步跨到桌前，拿起手机，快速翻找通讯录，手指停在一个号码上，狠狠戳下去，拨通电话，听筒贴在耳边，面色阴沉等待对方接听，牙关紧咬，腮帮都微微鼓起。
“咚咚。”清脆的敲门声过后，魏长斌轻推房门，步入休息室，冲着正坐在办公桌后翻看杂志的卢子东，微微欠身汇报道：“主任，临市纪委的周书记来了。”
卢子东从杂志中抬起头，目光淡淡扫过魏长斌，落在随后进门的周永安身上，手一抬，将杂志合上丢到一旁，边起身边说道：“嗯，请他坐吧。”他站直身子，双手向上伸展，缓缓舒展开筋骨，打了个哈欠，才踱步走向客厅中央，继续开口，声线不疾不徐：“周书记，我这两天仔细瞧了瞧工作日志，可真没想到，您还是个审讯高手呐。”说着，已然走到那主位的单独沙发前，悠然坐下，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置于膝头，脸上似笑非笑，“瞧瞧，那么棘手的徐长江，您竟在极短时间内就撬开了他的嘴，这本事，着实让人钦佩。”
周永安稳稳站定，身姿笔挺，脸上神色平静，唯有双眸紧紧锁住卢子东，眸中透着审视与洞察，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在目光交汇这一刻，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已然拉开帷幕，嘴上却只是淡淡回道：“嗯，这都是本职工作，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卢子东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却未达眼底，身子前倾些许，双手随意地在沙发扶手上轻敲，直奔主题：“实话说，周书记，我琢磨着这案子可以结案了，没必要再深挖细查，再折腾下去，对咱们自个儿队伍的团结，怕是会有些负面影响呐。”顿了顿，他坐直身子，神色愈发笃定，“这次看了你们审讯得来的证词，我也第一时间向京都汇报了，上头领导们的意思，也是希望青竹县这贪腐案子，就此打住，结案了事。”
周永安心中“咯噔”一下，大脑瞬间高速运转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眉梢微微挑起，眼神锐利如鹰，毫不犹豫地连珠炮似抛出三连问：“这结案报告谁来操刀撰写？又该呈交给哪位领导？这结案要求，又是哪位领导亲自指示的，卢主任，您不妨给咱讲讲？”
卢子东闻言，心脏猛地一缩，脸上笑容瞬间僵住，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扶手，心底暗忖自己这趟来临市，本想着不过是走走过场，按上头暗示，顺顺当当把案子了结，哪成想这周永安如此较真，直接把话怼到跟前了。但他很快稳了稳心神，脸上重新堆起严肃神情，声音也冷了几分：“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儿。咱来，就是给你个及时止损的机会，别到时候得罪了人，还稀里糊涂断了自己的升迁路，都不知道为啥。”
周永安眉峰紧蹙，眼神里满是质疑与愤慨，上前一步，身形更显挺拔威严，语气里裹挟着一丝责问：“嗯，是吗？卢主任，那我倒要请教请教，我这回到底得罪了哪位领导，竟能这般明目张胆插手我们临市县级单位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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