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刚爬到监控室的窗沿,周永安已经站在屏幕前。审讯室的画面泛着冷白的光,侯玉军坐在铁椅上,背微微佝偻着,却仍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他指尖在冰凉的桌沿敲了敲,声音压得很低:“审了多久了?”
赖文才揉了揉熬得发红的眼睛,递过一杯热咖啡:“整整八个小时了,周书记。”他看着屏幕里侯玉军滴水不漏的样子,语气里带着点挫败,“这老狐狸滑得很,问东他说西,句句都在绕圈子,根本不碰核心。”
周永安没接咖啡,目光紧锁着屏幕里侯玉军摩挲茶杯的动作——那手指骨节突出,显然是常年握笔却也没少端酒杯的痕迹。他眉头拧成个川字,声音里带着对对手的审视:“他从基层民警爬到省政法委书记,没点手段早就栽了。老政法的底子,反审讯这套门儿清。”
赖文才眼睛亮了亮,往前凑了半步:“头,要不您亲自上?我看他那股子嚣张劲儿,就得您来治治。”他说着,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火。
周永安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怎么,技痒了?”他太清楚赖文才的性子,跟案子时向来急脾气,却也最是靠谱。
“嘿嘿,有点。”赖文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主要是看他装模作样的,气不过。”
“去我办公室,把桌上那个紫色文件夹拿来。”周永安收回目光,语气沉了下来,眼底却多了几分锐利,“别磨蹭。”
“哎!好嘞!”赖文才应声就往外跑,脚步轻快得像踩了弹簧,关门时带起的风都透着股兴奋劲儿。
周永安听着那声脆响,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失笑:“这小子。”心里却清楚,硬仗要来了——那文件夹里,是他们熬了三个通宵才挖到的关键线索,也是敲开侯玉军嘴的最后一块砝码。
“咚咚,”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时,侯玉军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眼皮都没抬。赖文才走到王玉成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句“周书记亲自来”,王玉成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待看到赖文才肯定的眼神,才对着身边的周凡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周凡起身时故意伸了个懒腰,声音不大不小:“侯书记,您接着歇,我们先撤了。”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侯玉军一眼——那眼神里,有无奈,更有“好戏在后头”的暗示。
侯玉军这才缓缓睁眼,目光落在推门而入的周永安身上。眼前这年轻人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袖口扣得严严实实,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场。
“侯玉军。”周永安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平静无波。
侯玉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点生理性的泪,语气带着嘲讽:“这是打算车轮战?想从我嘴里套话,你们还嫩了点。”他晃了晃脑袋,像是在活动僵硬的脖颈,“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们要查什么。”
周永安没接话,只是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照片,一张张排在桌上。照片里是侯玉军和几个陌生男人在酒店门口握手的画面,背景里的豪车车牌被特意圈了出来。他指尖在照片上点了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眼神却像淬了冰:“您觉得,我问不出来?”
侯玉军的目光在照片上扫过,瞳孔微缩,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甚至笑了起来:“周书记年纪轻轻就坐这么高的位置,自信是好事。四十岁的副部级干部,多少人羡慕?可自信过了头,就是自负了。”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教诲”,却掩不住一丝慌乱。
“您还是这么会转移话题。”周永安把照片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利用职权给开发商批地,拿了好处费就往京都跑关系——您以为那些收了您钱的人,会跟您一条心?举报信都堆到中纪委案头了,您还在这儿装糊涂?”
侯玉军猛地拍了下桌子,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胡说!那些都是诬陷!我是清官!”他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却刻意避开了照片里的人,“不信你们去我家查!搜遍每个角落,看能不能找出一分赃款!”
周永安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心里已然有数。他往后靠了靠,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家我们查过了,一尘不染。可侯书记,您藏在城郊别墅的那笔钱,还有用您远房侄子名义开的公司,我们也查到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侯玉军瞬间煞白的脸上,“现在说出来,我还能帮你向中纪委申请从轻处理。错过这个机会,就没了。”
审讯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侯玉军的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泛白,脸上的嚣张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掩饰不住的恐慌——他知道,自己最隐秘的防线,破了。
侯玉军嘴角扯出抹硬挤的冷笑,身子重重砸回椅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右脚尖在地面上一下下点着,节奏越来越快,像是在宣泄着什么,脑袋也跟着左右晃悠,眼神却瞟向墙角的监控,带着股破罐破摔的桀骜:“编,继续编。这点伎俩就想诈我?太嫩了。”话虽硬气,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却在不自觉地蜷缩,指腹泛出青白。
周永安没接他的话茬,只是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文件,最上面是张彩色照片——碧海蓝天下的白色别墅,地址栏的外文标注清晰可见。他将文件往桌上一推,纸张滑动的轻响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你藏得深,我们也查得细。国安局刚传来的消息,你在塞路浦斯以你女儿名义购置的这套别墅,手续齐全,资金流向……”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恰好能和三年前那笔‘海外投资款’对上。”
侯玉军的脚猛地停了,脑袋也不晃了,只是眼皮垂得更低,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过了半晌,他才嗤笑一声,声音透着股沙哑的疲惫:“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你们认定了我贪,多一桩少一桩,虱子多了不痒。”他说着,故意把肩膀松垮垮地垮下来,仿佛真的毫不在乎,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却深深掐进了裤料里。
周永安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他忽然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京都的那位,要是被隔离审查了。你觉得,你还能指望谁?”
“嗯?”侯玉军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抬头,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眉头拧成个疙瘩,死死盯着周永安,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真假。京都的那位是他的靠山,是他敢在这审讯室里硬撑的底气,这话像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口。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