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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葬龙渊底流淌的混沌死气,无声滑过。

无名商会已如参天巨树,根深叶茂,盘踞于混沌坟场边缘,成为一方不容忽视的势力。

商会深处,那庞大的醋窖洞府,也早已今非昔比。

坛瓮林立,醋香醇厚如实质的雾霭,流淌着五行流转的霞光,自成一方充满生机与“发酵”道韵的奇异天地。

然而,距离醋窖不过百里的葬龙渊核心,却愈发深邃、死寂。

那里盘踞的气息,如同不断下沉的归墟黑洞,吞噬着一切光热与生机。

……

小芳偶尔会站在醋窖入口的高台上,遥望葬龙渊深处。

她的目光能穿透混沌死气,落在那具沉寂的、乌沉如亘古星辰的骸骨之上……石磊。

他依旧在那里,但气息已与初遇时截然不同。

那时的枯骨虽死寂,却还带着一丝“残骸”的实感。而如今…

他周身弥漫的,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吞噬万有存在根基的寂灭道韵。

那气息不再仅仅是冰冷,而是如同宇宙真空般的“无”,是万物终结的“归墟”本身!

他的骸骨(或已凝聚的模糊道躯)不再像物质,更像是一个由“寂灭”概念凝聚而成的深渊奇点,散发着令人灵魂本能颤栗、想要逃离的终极恐惧。

商会日益壮大,事务繁多,但小芳总会抽出时间,默默地、远远地凝望。

每一次凝望,心头都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渺小感。

他像一座不断拔高的、由寂灭构筑的孤峰,而她,依旧是山脚下那个仰望的凡人。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时间磨砺得更加深沉,混杂着一种面对浩瀚宇宙般的敬畏与…无法触及的遥远。

那个曾给予她最初庇护(尽管是无意识的)的骸骨巢穴,如今已化作连目光都几乎要被吞噬的寂灭深渊。

……

每当这份疏离与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小芳便会转身,步入那熟悉的醋窖。

窖内,醋香扑面而来,带着各种灵材发酵后的醇厚、清冽、甘酸、微涩…这是属于她的世界。

她抚摸着温润的坛壁,感知着醋液中灵植精华的“熟成度”;她凝视着那尊愈发古朴深邃的祖传醋缸,缸壁上流转的道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沉淀与道韵的积累。

当她沉浸其中,指尖流淌五行醋元法力,绘制蕴含枯荣意境的醋符,或是调制融合寂灭道韵的灵醋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醋缸深处,那缕源自石磊骸骨、被醋缸亿万次“酿造”、“调和”、“转化”过的微弱寂灭道韵,如同沉睡的琴弦,在她醋元法力的共鸣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只有她能感知的“震颤”。

这震颤,仿佛一道无形的丝线,穿透空间,遥遥指向葬龙渊深处那寂灭的源头。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却真实存在!

这一刻,疏离感被冲淡。

她明白,研究醋道,探索五行寂灭生机的转化奥秘,并非仅仅是为了商会或自身修为。

这本身就是一条通往理解他、靠近他所处那个冰冷寂灭世界的唯一路径。

醋缸,这座承载了她道途起点的容器,便是横跨在“生之醋香”与“死之寂灭”之间…最坚韧的桥梁。

……

一日,葬龙渊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波动!

那并非战斗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深邃、更纯粹的“虚无”的扩散!

仿佛深渊底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连接了真正的归墟!

波动瞬间席卷商会!

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皆感到神魂冻结,法力凝滞,仿佛自身存在的意义都要被那扩散的“虚无”抹去!

人人面色惨白,惊恐后退,远离渊口方向。

波动平息后不久。

一道乌沉的身影,如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脱,缓缓“走”出葬龙渊的入口。

是石磊。

但他的状态,让所有远远窥见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原本就乌沉如渊的骸骨\/道躯之上,布满了数十道纵横交错的恐怖裂痕!

这些裂痕并非物理损伤,而是如同空间被绝对锋锐之物切割后留下的、边缘流淌着粘稠黑暗、不断吞噬着周围光线的“虚无之伤”!

更可怕的是,几处关节要害,甚至心口位置,被洞穿了数个幽暗深邃、仿佛通往绝对死寂的孔洞!

孔洞边缘,粘稠的、如同宇宙尘埃般的黑色物质缓缓流淌、滴落,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被腐蚀的细微哀鸣!

他周身散发的寂灭道韵,比平时强盛了百倍不止!

那不再是内敛的沉寂,而是如同失控的归墟风暴,疯狂地向外辐射着冻结神魂、湮灭生机、否定存在的恐怖意志!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草木瞬间枯萎化为飞灰,岩石失去光泽变得酥脆,连流动的混沌死气都仿佛被冻结、吞噬!一片绝对的“死寂绝域”正在形成!

商会众人,包括几位金丹长老,都被这股恐怖的寂灭威压逼得连连后退,神魂剧痛,根本无法靠近分毫!眼中只剩下骇然与恐惧。

唯有小芳。

她站在醋窖门口,脸色苍白如雪,娇躯在恐怖的寂灭威压下微微颤抖,牙齿紧咬下唇,渗出血丝。

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冰锥,狠狠刺穿着她的意志。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却在滑落脸颊前就被无形的寒意冻结成冰晶。

然而,她的脚步,却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迈去!

无视那足以冻结化神修士神魂的恐怖威压!

无视那仿佛要将她存在都抹去的虚无气息!

无视周围同伴惊骇欲绝的呼喊与劝阻!

她的眼中,只有那具布满“虚无之伤”、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寂灭骸骨!只有那深埋心底、超越恐惧的…守护之念!

……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每一步都承受着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寂灭道韵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穿透她的护体醋元,狠狠扎入她的识海,冻结她的思维,侵蚀她的生机。

她的皮肤表面凝结出惨白的冰霜,又在体内醋元本能的抵抗下艰难融化,如此反复,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终于,她踉跄着,走到了距离石磊骸骨不足十丈之处。

这里的威压已如实质的铅汞,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骨骼都在呻吟。

她没有言语。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是颤抖着,伸出双手。心念一动,那尊一直被她随身携带、缩小至尺许高的祖传醋缸,从她丹田处缓缓浮现,悬浮于掌心之上。

醋缸古朴依旧,此刻却散发出温润的混沌光泽,微微震颤,似乎在抵抗着外界的恐怖压力。

小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吸入的却是刺骨的虚无寒意)。

她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那枚五行流转、核心醋滴永恒的金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凝…元…化…露…”

她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压榨金丹本源!精纯浩瀚的五行醋元法力,在她掌心醋缸上方,被强行压缩、提纯、转化!

一滴…两滴…三滴…

数滴色泽混沌迷蒙、内蕴五色星璇生灭、核心一点晶莹醋滴如琥珀凝固、散发着极致温和、醇厚、包容、却又带着一丝坚韧寂灭意韵的醋元灵露,缓缓在醋缸口上方凝聚成型!

这灵露,蕴含着她金丹最核心的本源之力,更融入了她对“乙木生机”、“癸水润泽”、“戊土承载”的极致领悟!

凝聚此露,让她本就承受着寂灭威压的身体雪上加霜,脸色瞬间灰败,嘴角溢出带着淡金色光泽的道血(金丹本源受损),气息急剧萎靡。

但她眼神却无比坚定!她无视自身伤势,指尖轻引。

那几滴珍贵的醋元灵露,如同晨曦中坠落的露珠,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与决绝,缓缓地、轻轻地…滴落在石磊骸骨上那几道最狰狞的“虚无之伤”边缘。

滋…

预想中灵露被瞬间蒸发或吞噬的景象并未发生!

醋元灵露接触到那流淌着粘稠黑暗、吞噬一切的裂痕边缘时,并未被恐怖的寂灭之力瞬间湮灭!

反而因其本身蕴含的那一丝被醋缸“酿造”、“调和”过的、同源的寂灭道韵,以及那极致温和包容的五行醋元本质,竟短暂地…抵抗住了“虚无之伤”的吞噬!

灵露如同最坚韧的油脂,缓缓渗入裂痕边缘那粘稠的黑暗物质之中。

混沌的醋元光华在黑暗中艰难地亮起,如同投入深渊的微弱烛火。

……

醋元中的乙木生机之力,并未试图强行修复那恐怖的“虚无之伤”(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如同最温柔的触手,轻轻抚慰着裂痕边缘那些尚未被彻底“虚无化”、仍在顽强抵抗寂灭侵蚀的骸骨组织(或道则结构),提供一丝微弱的滋养,激发其残存的本能活性。

癸水润泽之力,则如同清泉,试图冲刷掉裂痕边缘那些不断侵蚀、扩散的“虚无尘埃”,延缓其蔓延。

戊土承载之力,则化作无形的屏障,试图稳固裂痕边缘,阻止其进一步崩解。

同时,醋元灵露中蕴含的那丝坚韧的寂灭意韵,则与石磊自身的寂灭道则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它并非对抗,而是如同投入大海的一滴水,试图以其独特的“调和”属性,让那狂暴失控的寂灭风暴,获得一丝极其短暂的、微不可察的…“沉淀”与“缓和”。

这过程极其缓慢,效果微乎其微。

相对于石磊那恐怖的伤势和浩瀚的寂灭本源,这几滴醋元灵露的力量,如同杯水车薪。

但小芳能感觉到!

当灵露渗入的刹那,石磊骸骨上那狂暴肆虐的寂灭道韵,似乎…极其微弱地…“顿”了一下?

那扩散的“死寂绝域”的边缘,那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似乎…减弱了亿万分之一瞬?

醋香,那独特的、醇厚的、带着生机的醋香,与那纯粹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死寂气息,在这方寸之地,形成了短暂而奇异的交织。悲怆,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希望。

……

一滴…又一滴…

小芳不顾自身金丹本源的剧烈消耗,不顾神魂在寂灭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顾嘴角不断溢出的淡金道血,固执地凝聚着醋元灵露,滴落在那些狰狞的伤口边缘。

她的脸色由灰败转为惨金,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意志强行支撑。

法力…即将耗尽。

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即将力竭倒下的前一刻。

那尊悬浮于她掌心、一直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祖传醋缸,猛地一震!

一股柔和却坚韧的混沌醋元力场将她笼罩,强行切断了她的法力输出,护住了她最后一丝本源。

同时,石磊骸骨上,那几处被醋元灵露浸润过的裂痕边缘,粘稠的黑暗物质中,那微弱的混沌醋光…极其顽强地、并未立刻熄灭!

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点燃的、最微弱的星火,虽然渺小,却真实地存在着!

小芳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意识陷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那几点在虚无裂痕边缘顽强闪烁的…醋元微光。

她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满足而安心的弧度。

……

小芳在醋窖深处昏迷了三天三夜。

商会动用了最好的丹药和资源,才将她从本源枯竭的边缘拉回。

醒来时,她依旧虚弱,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澈、明亮、坚定!

她内视自身。

金丹黯淡,本源受损,需要漫长时日温养。但她的道心…却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淬炼!

守护石磊的躯壳?或许。但经历了那场无声的、耗尽本源的守护,她豁然开朗。

她真正守护的,是那条以醋缸为桥、连接着生之醋香与死之寂灭的…道途!

是“以醋观道,调和寂灭生机”的…信念!

是无论石磊变得如何非人、如何恐怖、如何遥不可及,她都要以自己的方式,在这寂灭深渊之畔,点燃一盏微弱却永不熄灭的…醋香心灯!

这份信念,源于对石磊的守护之情,却早已超越了个人情感的范畴。

它已成为她对抗恐惧、对抗虚无、对抗那浩瀚寂灭深渊的…最坚韧的锚点!

是她存在于这风暴核心、面对一切未知与恐怖的…终极意义!

“寂灭…并非终点…” 她抚摸着温润的醋缸,感受着缸壁下那缕微弱却坚韧的、与渊心相连的寂灭道韵,“醋引之道…调和生死…枯荣轮转…此道…不绝!”

道心,经历此劫,非但未损,反而如同被寂灭之火淬炼过的神兵,去除了最后一丝杂质与动摇,变得纯粹、坚韧、永恒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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