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那个被称为“铁锈镇”的废墟，空气中的辐射尘越是显得焦灼。
万俟泽的灵魂感应越来越清晰，那缕微弱的波动像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指引着方向。
他收敛了大部分气息，如同阴影般在倒塌的混凝土巨构和锈蚀的管道间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
根据灵魂印记显示，小家伙的具体位置，应该就在这片废墟边缘，一个由废弃集装箱和破烂篷布勉强搭成的、被称为“垃圾场”的聚集点附近。
那里也是铁锈镇最底层挣扎求生者的苟活之地。
还没等他真正靠近，一阵嘈杂的喧哗和恶意的哄笑声就顺着风传进了万俟泽耳中。
“嘿！怪物小子！今天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交出来！”
“就是！凭什么你总能找到没变异的罐头？肯定有鬼！”
“看他那样子，在辐射区待了这么久都没死，说不定内脏都烂光了吧！真是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叫晨星！”
万俟泽眼神一凛，身形瞬间加速，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一堆扭曲的金属废料后面。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几个穿着破烂、面目狰狞的壮硕拾荒者，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逼迫他交出手里的物资。
那身影蜷缩在一个半塌的集装箱角落里，身上套着明显不合身、沾满油污的防护服，脸上戴着破损的过滤面罩，只露出一双倔强而又躲闪的眼睛——即使隔着眼罩，万俟泽也能瞬间认出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是辰儿！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瘪瘪的背包，像是护着唯一的珍宝。
面对几人的围殴和辱骂，他在说完自己名字后再也没有开口，只是倔强的拼命摇头，身体因紧张和害怕而瑟瑟发抖，喉咙里不时还会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呸——我看你就是个小怪物，别给老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脸上带疤的拾荒者失去了耐心，狞笑着上前，伸手就去抢辰星的背包。
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辰星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响起。
不是拳头，而是一颗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小石子，精准无比地打在了刀疤脸的手腕上。
力量之大，直接让他的腕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啊——！”刀疤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抱着扭曲的手腕跪倒在地，仰面大叫。
其他拾荒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高大、全身笼罩在破旧但整洁斗篷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辰星与这群人之间。
来人身形挺拔，即使穿着普通的废土装束，也难掩那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冷峻与强大气场。
他脸上戴着覆盖大半张脸的防风镜和呼吸过滤器，看不清具体容貌，但那双透过镜片扫过来的目光，冰冷得如同实质，让那几个拾荒者瞬间如坠冰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是，是佣兵！”其中一人认出了万俟泽的装扮，惊惧的喊道。
万俟泽根本没看那几个杂碎，他的全部注意力，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牢牢锁定了身后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他缓缓转过身，蹲了下来，尽可能让自己的高度与辰星齐平，避免给他带来压迫感。
他无视了身后那些噤若寒蝉的拾荒者，仿佛他们只是几块碍眼的石头。
防风镜后的目光，落在辰星那双依旧盛满惊恐和茫然的眼睛上。
那里面没有了过往几个世界的温顺或依赖，只有如同受惊幼兽般的纯粹恐惧，以及对突然出现的他这个“未知”的警惕。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的辰儿，每一次，都要在这种无助和恐惧中开始吗？
他尽量放柔了声音，尽管隔着过滤器显得有些低沉模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安抚人心的力量：“没事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有魔力一般。
辰星剧烈颤抖的身体微微一顿，惊恐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迷惑。
这个人……好像没有恶意？
而且，为什么……看着他，心里会有一种奇怪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万俟泽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给了他足够的反应时间。
他没有先去碰辰星，而是指向他怀里那个被紧紧抱着的、干瘪的背包，温和地问：“他们，要抢这个？”
辰星下意识地把背包抱得更紧，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后怕。
“现在不会了。”万俟泽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对着身后那几个试图悄悄溜走的拾荒者方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和强大的精神威压。
那几个拾荒者本来就有了退意，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被最危险强大的变异兽盯上，立即连滚带爬的，甚至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就瞬间作鸟兽散，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了。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穿过金属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声。
万俟泽这才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回辰星的身上。
他看着少年依旧紧绷的身体和紧抱背包的手臂，心中叹息。
他想了想，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相对干净的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包高能量压缩口粮和一小瓶纯净水——这些东西在废土是硬通货，更是生存的希望。
他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放在两人之间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然后自己向后稍微退开了一点，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这个，给你。”他指了指食物和水，“换你怀里那个，看看行不行？”
这是一种尊重，给予选择，而非施舍。
辰星看着那包他从未见过的、包装完好的食物和清澈见底的水，又看了看自己怀里那个装着几个过期罐头的破包，犹豫了一下。
生存的本能和对眼前之人莫名的信任感，让他小心翼翼地，先将怀里的破包放下，然后迅速伸手抓过了食物和水，又飞快地缩回角落里。
他警惕地看了看万俟泽，见对方真的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蹲在那里，防风镜后的目光似乎……很柔和？他这才低下头，笨拙地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地、急切地吃了起来，显然是饿极了。
万俟泽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小家伙，在这个世界，连吃饱饭都如此艰难。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家伙变得不再强大了？
等到辰星吃完，喝了几小口水，情绪明显稳定了一些之后，万俟泽才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缓：“你一个人？”
辰星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但眼神里的警惕明显少了一些。
“我叫墨岩。”万俟泽报上了这个世界的名字，然后指了指东方那片更加荒凉、辐射度数更高的废墟，“我要去那边，需要个向导，你对这里熟吗？”
辰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感，他再次点了点头。
“愿意给我带路吗？”万俟泽看着他，语气是商量的，但眼神却带着一种笃定的期待，“作为报酬，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还有……食物和水。”
他没有说更多华丽的承诺，在废土，最实际的保障就是生存资源。
辰星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万俟泽。
虽然看不清对方完整的脸，但那低沉温和的声音，那双透过防风镜也难掩关切的眼眸，还有刚才那毫不犹豫的保护和眼前实实在在的食物……这一切都与他之前经历过的恶意截然不同。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解释的依赖感和信任感，战胜了理智的警惕。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音节：
“……嗯。”
这一声，如同天籁，敲在了万俟泽的心上。
他缓缓伸出手，这次，目标明确地伸向了辰星。
不是强迫，而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辰星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战术手套的手，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怯生生地、慢慢地将自己脏兮兮的、有些冰凉的小手，放了上去。
万俟泽立刻收拢手掌，稳稳地握住了他。
那真实的、微凉的触感传来，让他漂泊已久的心，仿佛瞬间找到了锚点。
他轻轻用力，将辰星从角落里拉了起来。
“走吧。”万俟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极轻的温柔，“我们离开这里。”
他牵着辰星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这样自然地握着，领着他，一步步离开了这片充满污秽和恶意的垃圾场，走向未知的、却因为彼此相伴而似乎不再那么可怕的废土深处。
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投下几缕稀薄的光柱，将两人一高一矮、牵手前行的身影，拉得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