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迷宫内部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能量流在金属壁上划过时留下的短暂幽光,将扭曲的通道映照得如同怪物的食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臭氧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变异体的腥臊气息。
万俟泽带着辰星在一人多高的管道和坍塌的舱室间快速穿行,身后的追兵声、变异蝎撞击障碍物的轰鸣声,如同附骨之蛆,紧咬不放。他必须利用这复杂的地形尽快拉开距离,找到一处易守难攻的位置,或者……直捣黄龙。
辰星的体力消耗极大,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的酸胀。但他紧紧跟着万俟泽,不敢有丝毫分神,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对抗身体的本能——那股想要张开“感知”、探查周围环境的强烈冲动。
然而,失去了这份能力,他就像被拔去了触角的昆虫,对周遭的一切反应迟钝。一块松动的金属板在他脚下猛地一滑!
“啊!”辰星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衡,向前扑去!
万俟泽仿佛背后长眼,在他摔倒的前一刻,手臂猛地向后一揽,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回了身边。动作流畅迅速,没有耽误丝毫前进的速度。
“小心。”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责备。
辰星的脸却瞬间烧了起来,羞愧与自责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对……对不起……”他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他不仅帮不上忙,还在添乱。
“无需道歉。”万俟泽打断他,脚步不停,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岔路口,“集中精神,跟上我。”
他的冷静像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辰星心中翻腾的负面情绪。辰星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更加专注地盯着万俟泽的背影和脚步。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他们往这边来了!”
“堵住左边那个口子!”
是秃鹫帮的包抄!
辰星的心脏猛地一沉。若是以前,他至少能在敌人靠近百米内就有所察觉。可现在……
万俟泽眼神一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拉着辰星转向右侧一条更为狭窄、堆满废弃线缆和金属箱的通道。“这边!”
然而,这条通道是条死路!尽头是一扇严重变形、被某种力量焊死的厚重金属门!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脚步声和叫嚷声在迅速逼近,已经能听到能量武器充能的独特嗡鸣。
辰星的脸色瞬间惨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看向万俟泽,却见对方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计算。
万俟泽迅速扫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通道顶部一处因撞击而裂开的、通往上层甲板的缝隙。
“上去。”他当机立断,双手托住辰星的腰,不容置疑地将他向上举起,“爬到上面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下来,不要出声!”
辰星被他轻而易举地举高,手忙脚乱地扒住裂缝边缘冰冷的金属。他回头看向万俟泽,眼中充满了恐惧:“那你……”
“我解决他们,就去接你。”万俟泽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绝对力量,“相信我。”
相信我。
这两个字,在此刻绝境之中,重若千钧。
辰星看着他那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所有的不安和疑问都被压了下去。他用力点了点头,用尽手臂最后的气力,艰难地爬上了那道裂缝,蜷缩在上层一片黑暗的狭窄空间里,屏住了呼吸。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五六名秃鹫帮众就冲到了死胡同的尽头,看到了独自立于通道中央、手持幽蓝长兵的万俟泽。
“就他一个?那个小跟班呢?”为首的喽啰警惕地四下张望。
“管他呢!先拿下他!”另一人狞笑着举起了枪。
万俟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握兵的姿势。下一刻,他动了!如同扑入羊群的猛虎,长兵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卷向了堵在门口的敌人!
战斗在狭窄的空间内爆发,激烈而短暂。能量武器的爆鸣、兵刃的交击、临死前的惨嚎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残酷的死亡乐章。
辰星蜷缩在上方的黑暗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他能清晰地听到下方传来的每一个声音,每一次兵刃入肉的闷响,都让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他看不到战况,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泽还在战斗,泽没有倒下。
这种明知对方在为自己浴血奋战,自己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躲藏的感觉,比直接面对危险更让他痛苦万分。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这莫名其妙的衰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下方的战斗声平息了。
死寂。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顺着裂缝弥漫上来,刺激着辰星的鼻腔。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泽……赢了吗?他……还好吗?
他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探头去看的冲动。他记得泽的命令——“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一个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在下方响起,停在了裂缝下方。
“辰星。”
是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微喘,却依旧稳定。
辰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挪到裂缝边,向下望去。借着通道壁上游走的能量微光,他看到了站在一堆尸体中央的万俟泽。他身上的防护服多了几处焦痕和破损,脸颊上也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初。
“可以下来了。”万俟泽向他伸出手。
辰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他手脚发软,几乎是半摔着跌了下去,被万俟泽稳稳地接入怀中。
接触到那坚实温暖的胸膛,闻到那混合着血腥与冷冽气息的味道,辰星一直强撑着的情绪瞬间崩溃了。他紧紧抓住万俟泽的手臂,将脸埋在他胸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躲着……我……”他语无伦次,泪水迅速濡湿了万俟泽破损的防护服。
万俟泽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他能感受到怀中这具身体的颤抖有多么剧烈,能感受到那泪水里包含了多少恐惧、自责和无助。
他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你不是累赘”。那些空洞的安慰在此刻毫无意义。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他,任由他发泄着积压的情绪,用自己稳定的存在告诉他——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活着,在我身边,就够了。
良久,辰星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他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万俟泽抬手,用指腹略显粗糙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目光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你做得很好。”他忽然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辰星愣住了。
“你没有下来,没有发出声音,遵守了承诺。”万俟泽看着他,眼神深邃,“在绝境中,绝对的信任和服从,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助力。你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而清晰:“辰星,信任,从来不是负担。你给予我的信任,是我能站在这里的力量。”
辰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对方眼中那毫无虚假的认真与肯定。一股暖流,伴随着酸涩,猛地冲垮了他心中自我筑起的壁垒。
原来,他的信任,在泽眼中,并非一无是处。
原来,他并非完全无用。
万俟泽不再多言,他松开辰星,警惕地感知了一下周围。“追兵很快会循着动静过来,我们得立刻离开。”
他再次向辰星伸出手。
这一次,辰星看着那只带着血污和战斗痕迹、却依旧稳定无比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尽管身体依旧虚弱,心中依旧恐惧,但某种东西,在经历了刚才的绝望与肯定后,悄然变得坚韧。
他或许失去了感知危险的能力,但他拥有了更珍贵的东西——被绝对强者所认可和需要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份信任,将成为他在这片钢铁迷宫中,继续前行的、微弱却绝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