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许都丞相府。
与以往有不同,今日的丞相府来了很多人,肃穆的气氛笼罩于此,让太多人都感受到了不寻常。
尤其是赶来正堂的文武,当看到曹昂的那刹,一个个是有惊意的,曹昂是嫡长,是曹操认可的继承人不假,但他同时是当朝卫将军,奉旨统管南北两军,开府仪同三司,并持节督荆扬两州军政。
故而在公开场合下,曹昂是尽量要避免来丞相府的,尤其是涉及到一些事务时,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
但今日,曹昂不仅出现在丞相府正堂,还是披挂甲胄而来,这立时就叫众人意识到事态非同小可。
一些人很自然就联想到了在长社的事。
毕竟这在今下的许都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
对于这一切,曹昂看在眼里,却也没有说些什么,曹昂就在自己的位置坐着,期间有人来问候,有人来行礼,曹昂都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讲,目光沉静如水,这也叫众人愈发确信有大事发生。
是故正堂内静悄悄的,而后赶来的人,也只能压低脚步,悄然寻位而立,不敢有半分喧哗。
众人屏息间,目光不时瞥向曹昂,然这心底却在思量着种种。
此等境遇直到曹操到来才终于打破。
“拜见父亲!”
“拜见明公!”
“拜见丞相!”
在道道行礼声下,曹操撩袍坐于诸位,目光扫视堂下众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股子威严在身上流露出来。
“免礼吧。”
直到曹操的声音响起,此间寂静才被打破。
“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有两件事要聊。”
曹操身倚凭几,语气淡然道:“一个是涉及田租令、户调制的,这一令一制试行至今也有不短地时日了,可除却荆豫两州外,别的却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以至涉及国计民生的大计,迟迟没有达到预期的成效!”
“哼!!要说这冀州出现状况还情有可原,毕竟有国贼袁绍,群贼袁氏肆虐,且冀州累遭战乱侵袭,这没有个三年五载想要恢复,是断不可能的事。”
“但令某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兖州,虽说早些年是历经战乱侵袭,使兖州治下民不聊生,可自某解决一应敌患,兖州就恢复安定了,且在兖州还推行兴屯许久,某不明白,为何兖州的成效反倒是最差的!!”
曹操声音陡然转冷,手重重拍在桌案上,这也使堂内气氛立时有变,而在堂内所聚众人,无不是心下一紧,尤其是兖州籍出身的,更是一个个低下了脑袋。
这是要对兖州刺史刘馥动手了。
而坐着的曹昂,却听出了一些深意。
在过去这段时日,是有长社一带发生的事,继而在许都引起不小舆情,然而这并不代表就没有别的事了。
这里是许都,是今下汉室的权力中枢,倘若只有这一件事,却没有其他大事发生,反倒是显得不正常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赵温被抓,便在私下引起不小震动,这意味着由曹昂掀起的风暴,已步入最后整顿阶段。
曹昂是了解这些的。
但对此却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
因为这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赵温、刘宠这些人必须要得到严惩,不得到严惩的话,那等于谯县曹氏的半超然地位,其实就受到了动摇。
这个道理,曹操看的比谁都透彻。
为此御史中丞贾诩、廷尉丁冲等一行人,是积极围绕着丞相府在做事的,为的就是最后的清算能够顺利落地。
而到了这个特殊时刻,在外领兖州刺史的刘馥,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示,这也算彻底惹怒了曹操。
曹操是给过机会的。
但刘馥却装作不知。
这就没话说了。
曹操要的是顺从,是呼应,而非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刘馥不言不动,实则已站到了风向的另一侧。
这种不表态,便是态度。
不过据曹昂对曹操的了解,其是不会杀掉刘馥的,毕竟这个刘馥,不止是汉室宗亲,还是最早支持曹操的,有些事是可以做,但不能做的太过偏激,这样就算表面没有什么,但私下是会出现些波澜的。
“丞相!”
“明公…”
与曹昂想的一样,没过多久,堂内就出现了声音,支持曹操的有不少,但在这期间,还是有些人委婉进言,劝曹操宽宥刘馥,为此也出现了争吵,当然在这期间,曹操也好,曹昂也罢,都是没有说什么的。
他们父子俩静静的看着此幕。
尤其是对曹昂,对于这些,是根本不关心的,毕竟这不在他职权范围内,是故不说话才是最好的。
而在此等态势下,曹昂想的却是一件事。
马超要以伏波马家的身份,参与到南北两军的大比武中,此事在传到曹昂这边时,让曹昂还真有些高看马超了。
这事儿要是做了,不仅先前的不利没有了,相反要在大比武中有傲人表现,还能叫其掌握一定主动。
直觉告诉曹昂,这应不是马超一人想出来的,其背后肯定是有人为他谋划,但不管是哪种吧,这事儿曹昂是不能专断的。
毕竟马超提出的,是以伏波马家的身份,而非是扶风马家,尽管这都是一家,但是前者代表的要更不寻常。
伏波将军之号,只要提出来,想到最多的就是马援了。
也是这般,曹昂第一时间去见了曹操,父子俩交谈了什么不为人知,但也是因为这件事,间接促成了今日之事。
只不过让曹昂没有想到的,是在谈及此事前,曹操会谈及田租令,户调制试行,特别是就一些地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过细想下来,曹昂是知怎么回事的。
“够了,不说这些了!!”
当曹操的话音响起,曹昂从思绪下回过神来,而在看到堂内所聚众人表现,他就知这事儿算是尘埃落地了。
“子修,另一件事,你来讲吧。”
曹操板着脸,看向曹昂说道。
“喏!”
曹昂起身作揖道,而这也让堂内众人齐刷刷看向曹昂,而在这道道注视下,曹昂神情自若,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在转身看向众人时,曹昂遂将来龙去脉以简明扼要的话讲述出,但也是这样,使得堂内气氛有变。
“明公!此事万不可遂了那马超所请。”
在曹昂话音落下后,王必就站了出来,神情正色道:“且不提他有没有资格代表伏波马家,单单是其此前的行径,那就是在藐视律法,藐视中枢,如果不对其有所惩处,那天下该如何看待?”
“不错!”
紧随其后的是谢奂,“丞相!此事可绝非小事,马超此人明显是揣着算计的,想以此把先前的事给揭过,可……”
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站出,曹昂心底是有唏嘘与感慨的。
如今的丞相府,早已不是先前的丞相府了。
随着在朝取得的进取,使得一批人离开丞相府,到朝中担任要职了,像程昱领了光禄勋,丁冲领了廷尉,贾诩领了御史中丞……他们依旧是属于谯县曹氏这一系的,但却不能参加丞相府的议事了,毕竟担任着朝中要职,总不能还占着丞相府的职位吧?
这说不过去。
即便是曹操不在意这些,但是旁人呢,必然是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的,是故在丞相府能处置的事务上,他们是不会出现的。
而等到出现大的事情时,即便没有曹操发号施令,他们一个个也会跑来的,当然是以私人身份来的。
这就叫规矩。
而透过眼前这一幕幕,曹昂看到的,是一个处在曹操绝对掌控下的丞相府,或许在一些事宜上会有分歧,有争辩,可一旦涉及到整个谯县曹氏的核心利益,那一个个的态度是极为鲜明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忠诚与否了,这更代表着日益增强的利益捆绑。
“这个事,某想了想。”
而当曹操的声音响起时,堂内立时安静下来。
“对这马儿的脾性,某还是颇有几分喜欢的。”
本板着脸的曹操,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其打着什么主意,某看的很透彻,这个马儿不是想以此来转移注意吗?”
“好啊,那就叫他试试。”
说实话,讲这番话时,不少人表情有有变的,他们按耐不住想要出言劝说,毕竟这要是出现岔子,有损的可是谯县曹氏的脸面,这也难保没有人不会以此做文章。
可碍于曹操的威严,他们终究无人敢再进言。
“在我军麾下猛将何其多,这个马儿有什么?除却他自身悍勇外,麾下无外乎有些战将,再加上那数千铁骑。”
曹操向前探探身,语气铿锵道:“要是连这都击败不了,那岂不是说我军全都是酒囊饭袋吗?可真要是酒囊饭袋的话,这割据一方的不臣,又如何能在某的带领下,一个个给其击败倾覆了?!”
讲这些话时,曹操流露出威严的气势。
这种气势是蔑视一切的存在。
堂内众人屏息,只闻曹操声如金石。
“父亲英明!”
而在此等态势下,曹昂上前作揖道:“孩儿也是这个意思,马超太桀骜了,太目中无人了。”
“不过考虑到其出自西凉的缘故,孩儿觉得这也情有可原,然借着这次机会,也叫其知道天下英豪何其多!”
“再一个,孩儿觉得这比武,在长社进行不太合适,反倒是归许更为合适,当然这只是孩儿的一些想法,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彩!”
曹操拍案道:“就依子修之建来办,届时某会莅临观武!!”
当父子俩一唱一和下,聚在此的众人,这才回过味来,这哪里是比武啊,这分明是一次扬威啊。
借比武之名,行立威之实,既可震慑西凉骄子,又能凝聚麾下人心,还能敲打朝中不少群体,可谓是一举多得啊。
也是这般,堂内响起不少附和声,而坐于主位的曹操,神色淡然的看着眼前一幕幕,其心中却在想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