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来的两枚炮子犹如受了惊的野马,在流寇的人群当中横冲直撞。几团血雾爆开,横飞的碎肢,化为血与肉的箭矢向四面激射。
即便在队伍的中后部,韩璋仍然能听见前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只是两枚炮子,就将流寇的凶恶打成了齑粉,涌动的“山洪”瞬间停滞。
前阵当中,大量被吓坏了的流寇开始调转身形往后方涌,但马上就撞上了一堵坚实的人墙。
前阵被吓破了胆子,中后阵由于呐喊声将炮声盖过此时还不知所以,相互推搡之间,不少流寇摔倒在地。
逼仄的山口难以分流如此多的人群。
要命的弊端就在此刻彰显。
那些摔倒后想要爬起来的,刚刚将脑袋抬起,就连同哀嚎与祈求被一双双脚板碾碎在了土里。
人群混乱异常,尖叫、叫骂、恳求、呼喝各式各样的声音打到两侧的山壁上又弹了回来,汇集在一起最后组成诡异的“嗡嗡”声,不断擂击耳膜。
郑彦夫和杨发将自己的亲信组织起来,一边大喝,一边挥刀不断乱砍。
“后退者死!”
从后面砍到前面,接连砍翻了十多个人以后,才堪堪稳住乱局。
韩璋就在郑彦夫身后不远,与钱大嘴、周烂瓮、水娃等顺着血路不断向前。
脚下黏糊糊、滑腻腻的,韩璋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他几乎是被钱大嘴拖着往前走。
人群组成的山洪,再次从山口涌了出来,只几个呼吸之间,就冲出山口,来到城池前面平坦开朗的洼地,随即人头又分为左右呼啦啦攒动蔓延开来。
从山口到城壕距离不过三百余步,方典的百余寇骑早在炮响之前就冲了出来,此时正在只剩下淤泥的壕池边游弋对着城头搭弓放箭,压得城头上的官军抬不起头。
此时身后的喊杀声猛然作响,刚刚又拉弓放了一箭的方典在向身后看去,二话不说将手里的弓挂在马鞍右侧的弓韬上。
随后曲起食指在口中打了一个指啸,带着马队向西进入了一个无人的山口。
马队本来就是由逃兵和溃兵组成,当过夜不收的方典,自然知道马兵如果陷入不受控制的乱兵当中究竟有多么的凶险,因此头也不回地赶忙带着骑队向无人处躲避人潮。
他的任务本来就是压住城头,将这群半死不活的“泥腿子”给放出来,此时任务已经完成,他便带着队在沟谷里冷眼旁观。
在冲出山谷以后,冲出来的流寇终于有了空间,开始泄散到四面八方,大部分人都是两手空空,小部分人手里拿着都是粪叉、木叉、镐头等农具甚至是在山里掰下来的木棍。
只有少部分有一些铁质的兵刃。
所有人都是闷着头跟着前面的人跑,没有人指挥,也毫无目的,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城头上的炮再次炸响,钱大嘴被吓得一缩脖脚步也跟着放缓,最后甚至停了下来。
他们这一锅的十来个人也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喘气的时机。
那两声炮打向的是另一边离着他们老远,暂时他们也没有什么危险。
剧烈的奔跑让韩璋的喉头发痒,双手撑膝干呕了两下,耳畔就听见周烂瓮气喘吁吁地向钱大嘴问道:“锅头儿,咱要干啥,往哪里去?”
“我他娘的哪里知道!”
钱大嘴瞪起了眼睛,看了看混乱的人群,他也有些无奈。
那些大小队长,长家、掌家什么的,只告诉他们往外冲,也没人知会他到底要做什么,因此此时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别人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他们锅里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往后看了看,低声道:“锅头儿,我看咱们还是别往前面跑了,咱们这一锅就只有你、韩璋、烂瓮手里有家伙,那青砖土夯的城墙,咱们拿大板牙去啃么?”
钱大嘴心里微动,赞许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身旁的水娃跟着附和道:“说得对!刚那队马队不是往西边走了么?我刚偷摸地瞧了瞧,那边好像没什么人,要不咱们也过去?”
“净他娘的胡吊扯!”
钱大嘴对着水娃大骂:“你当长家、掌家、掌盘子都是傻的,怕是你刚往外走,就被人追上来砍了!”
他们这边正六神无主,身后就响起一阵惊呼和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七八个人提着刀,正一边劈砍着停在原地的人。
一边砍一边还大喊:“郑掌盘子发话,都他娘的往城墙冲,谁落在后面就砍死谁!”
看样子这几个人是郑彦夫的亲信,三下五除二地砍倒了一批人以后,这几个亲信目光随后就落到了他们这一锅的身上。
钱大嘴赶忙大喝一声:“冲啊!先登者赏!”带着人就往城壕的方向冲了过去。
跑了两步回头看那些人已经放过他们转向别处,钱大嘴对着自己锅里的人道:“都他娘的灵醒着点儿,别管是城头还是城下,都会要了咱们的命!”
好不容易有人站出来指挥,流寇们仿佛也终于有了主心骨,又纷纷向城头挤压了过去。
他们这一锅前后左右也都是人,嘴里都发着各式各样的呐喊,发足向城壕的边缘狂奔。
也许是韩璋跑得太慢了,一个人影将他撞的一趔趄。
“跑这么快干啥,送死去么?”
韩璋的心头有些恼火,不由自主地向刚才的那个人影看去,不过马上他的目光就被一个由远及近的黑点所吸引。
“嗡”地一声一个长长的黑影从韩璋头顶掠过落在了身后二十步,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他们这一锅的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韩璋回过头嘴里发出了两个毫无意义地音节。
一枝三指粗的矛深深地插入了地里,以矛为中心,周边的人纷纷惊恐的往后退。
矛得四周,人体碎肢分散一地,看样子是恰好扎中了一个人。
“巨弩!”
韩璋心头一颤,虽然没见过,但是他也听过,案例说这种守城弩早就被各类守城的炮给淘汰了,今天却没想到竟然在这三水县又见到了
他抬头测算了下距离,足足得有二百多步。
这城……
能打得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