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是残酷的。
他退伍回来之后,趁着他受伤不能动,那些吸血鬼亲戚把家里的钱全都搜刮走了,哪里还有余钱交学费?
他曾去街道小学问过,学费一学期五块钱,书本费另算。
五块钱,他得在码头扛三天大包,不吃不喝才能攒出来。
可他们得吃饭,得交房租,得活下去。
他一次次把妹妹带到学校门口,看着别的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进去,妹妹就扒着铁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从早上看到中午,从中午看到傍晚。
他不忍心拉她走,就陪着站,站到腿麻了,太阳落山了,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妹妹才小声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那声音里的失望,像一根针,扎进他心里,日日夜夜地疼。
现在,终于有人说,可以送妹妹上学了。
王磊蹲下身,双手握住妹妹瘦小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但他控制不住。
他看着妹妹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如千钧:“可以。苏姐姐答应让你上学,就一定能让你上学。”
王曦愣了两秒,然后,小小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那笑容如此灿烂,如此明亮,仿佛把整个昏暗的铺子都照亮了。
她欢呼一声,不是很大声,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一头扎进哥哥怀里,小脸埋在哥哥坚实的胸膛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在哭,但没有声音,只是无声地流泪,那是喜悦的眼泪,是压抑了太久终于释放的眼泪。
王磊紧紧抱着妹妹,这个在战场上受伤时都不皱眉的汉子,这个父母去世时咬破嘴唇都没掉一滴泪的硬汉,此刻,眼眶红了。
他仰起头,想逼回那汹涌的泪意,但一滴滚烫的液体还是挣脱了束缚,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妹妹枯黄的头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李大娘看着这一幕,背过身去,用围裙使劲擦眼睛,嘴里喃喃:“好了,好了……小曦这孩子……总算熬出头了……她妈在天上看着……也该放心了……”
苏思思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作为仿生人,她的情感反馈机制正在高速运转:检测到强烈的情感波动——兄妹相拥、喜极而泣;分析情感类型——喜悦、感激、释然、希望;调用适当的共情模块——理解并尊重这份情感,给予空间。
但同时,她的核心程序里闪过一行代码,那是苏青靡经常说的一句话:“读书改变命运。”
苏青靡——她的创造者、主人、这个庞大计划的发起者。
那个看起来柔美温婉、实则意志如钢的女人,在自身处境艰难时,依然坚持供四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上学。
她说:“没有知识,就没有未来。他们得读书,得走出去,得看到更大的世界。”
现在,又多了一个王曦。
苏思思的数据库里存储着成千上万的人类命运样本。
她清楚地知道,对于王曦这样的孩子来说,上学不仅仅意味着识字算数,更意味着一扇通往完全不同人生的门被打开了。
那扇门后,可能有坎坷,有风雨,但更有阳光、鲜花和无限的可能。
等兄妹俩的情绪稍微平复,苏思思才再次开口,声音温和却清晰:“大娘,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海市了。
不过,黑熊胡同这边还会留一批人住着,继续训练。这段时间,多亏您照顾小曦。”
李大娘连忙摆手:“苏同志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照顾小曦那是应该的!再说了,这孩子也帮了我不少忙……”
苏思思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一码归一码。您不容易,这铺子起早贪黑,挣的是辛苦钱。
这样,以后我那些兄弟的早餐都在您这定了。
每天大约五十份,油条、豆浆、包子,您看着搭配,保证大家吃饱。
价钱我们每周一结清,您看行么?”
李大娘愣住了。
五十份早餐?
她这铺子,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也就卖个二三十份。
这胡同里住的都是普通工人,家家日子紧巴,除非实在来不及,否则谁舍得天天在外面吃早餐?
一份油条豆浆一毛钱,一天二三十份,也就两三块钱的收入,扣除成本,能挣个一块多就不错了。
一个月下来,三四十块钱,刚够她一个人糊口。
现在,苏思思开口就是五十份,还是固定的!
那是什么概念?一天至少五块钱的收入!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块!比她之前挣的多三四倍!
“这……这怎么使得……”李大娘的声音都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激动,“苏同志,我……我这早餐就这几样,油条、豆浆、豆腐脑、包子,翻来覆去就这些,您那些兄弟天天吃,不得吃腻了?再说了,我照顾小曦那是情分,您这样……我受之有愧啊……”
苏思思笑了:“大娘,您别多想。我那些兄弟都是大老爷们,对吃的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们自己也不会做饭,去别人那买,我还不如直接在您这定,我也省心。
您就当我们是长期包饭的客人,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不用特意优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以后可能人还会更多。您要是忙不过来,可以请个帮手,工钱我来出。”
李大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扑簌簌往下掉。她抓着苏思思的手,粗糙的手掌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老茧和裂口:“苏同志……您……您真是活菩萨……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也不用说。”苏思思拍拍她的手,“好好做早餐,让我那些兄弟吃好,就是帮我大忙了。”
她又看向王磊:“明天早上五点半,带着小曦,到舒老爷子那边集合。行李不用多带,到了海市会给你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