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尘天,东北域。
楚江一行人在丘陵地带已穿行半日,灰雾时浓时淡,他们追踪的那缕与青山镇荒境相似的空间波动,时断时续,难以捉摸。
“前方有处废弃村落的轮廓。”武月目力极佳,指着灰雾深处。
“过去看看,或许有线索。”天凰女说道。
众人靠近,发现这村落残破不堪,大半房舍已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
但奇怪的是,在一些尚且立着的门楣、枯树枝杈上,竟稀稀拉拉地挂着些褪色极为严重、几乎与破布无异的暗红色布条,以及几盏完全破损,只剩骨架的破灯笼。
在一片死寂的灰败中,这点残存的红,显得格外突兀。
“有人来过,而且是不久前。”武月蹲下,指尖拂过地面一层极薄的尘土,露出下面些许杂乱的脚印痕迹,不止一拨人。
“走。”楚江开口,他隐隐感觉这村落气息有些不对,但怀中的往昔镜并无特殊反应。
他们进入村落范围,打谷场上,残留着几处明显的打坐调息痕迹,甚至还有未完全熄灭的法力余波。
至少有三方不同功法路数的人马,曾在此短暂停留对峙过。
“圣天教的‘圣光咒’残留……麒麟古国的‘麒麟步’印痕……还有北地王家那种蛮横的罡气味道。”武月分辨着痕迹,眉头微皱,
“看来之前这里挺热闹,但现在人都走了?”
“或许是被什么引走了,或者……”李道一话未说完,异变突生。
毫无征兆地,整个村落的光线骤然暗淡了一瞬,仿佛被无形之手调低了亮度。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渗透进每个人的毛孔。
楚江怀中的往昔镜猛地一烫,他瞬间取出,只见原本光滑的镜面,此刻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雾气,雾气中似乎有无数细碎的画面在疯狂闪烁,却又看不真切。
“不对,我们……已经进来了!”武月脸色一变,银枪横在身前。
众人悚然四顾,这才发现周遭环境已然不同。
那些原本只是残破挂在各处的暗红布条,此刻竟变得鲜艳欲滴,如同刚刚染就的新绸,在无风的空气中轻轻飘荡。
那些只剩下骨架的破灯笼,一盏接一盏地燃起,亮起的却是幽绿冰冷、毫无温度的火焰。
更多的、完整的红绸,红布,红灯笼,凭空出现,挂满了每一处檐角、树梢。
硕大刺眼的“囍”字,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断墙、残门、甚至地面。
短短几个呼吸,原本死寂破败的荒村,已然变成一个张灯结彩、红得诡异、绿火森森的喜堂!
“荒境,是荒境!”天凰女低呼,“我们触发它了!”
就在此时,那细碎、欢愉却又冰冷刺骨的女子笑声,从每一道红绸后面,从每一盏绿灯笼里响起,重重叠叠,直往人脑袋里钻。
“嘻嘻……嘻嘻嘻……”
笑声中,打谷场边缘的阴影里,一队身影飘了出来。
十八名宫女。
服饰华美,身姿曼妙,面容姣好,却个个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鲜红如血。
她们每人手中端着一个黑漆木盘,盘中空无一物。
她们是“飘”出来的,因为裙摆之下,空荡荡——没有脚。
她们就这样浮空而行,带着瘆人而标准的微笑,无视了场中惊疑不定的楚江等人,径直穿过打谷场,飘向村落更深处。
她们所过之处,红更艳,绿火更盛,“囍”字更多。
“实体?”傅云萱剑意凝聚,却未轻易出手。
“是怨念残象!”楚江目光如炬,看向远处。
几乎在宫女队伍消失的同时,打谷场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旁,一抹刺目的红,无声凝聚。
红嫁衣,红盖头,红绣鞋。
一个新娘装扮的女子,静静站在那里。双手合握置于腹前,十指指甲是诡异的血红。
她就那么站着,盖头低垂,身影在交织的光影中,显得有些虚幻,却又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实质压迫感。
【警告:陷入特殊规则类荒境——“无头新娘的执念”。检测到准圣级残念聚合体。危险度:极高】
提示在楚江脑海浮现。
“又是什么鬼东西!”一声粗豪的怒骂从村落另一头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只见三拨人马,有些狼狈地从不同方向的街巷冲回打谷场。
第一波,是七名身着绣有“圣”字白袍的修士,气息凌厉,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阴鸷、手持白骨念珠的青年,圣天教的三大天骄之一,力伯恩。
第二波,以二皇子赵乾天、龙瑶公主为首,麒麟古国与青龙古国的队伍,约十余人,赵乾天脸色不太好看,显然之前麒麟窟被洗劫一事余怒未消。
最后,是五名身着华贵的修士,为首者正是北地王家,王蟒。
他们显然也是在村落其他位置探查时,被突然拉入了这完全展开的荒境。
“又来一波人?”李伯恩脸色阴沉,目光扫过楚江等人,尤其在楚江手中的往昔镜上停留一瞬。
“该死,老子刚才在那边踹了扇破门,这门就他妈变了!”王蟒骂骂咧咧,他身后的四名王家修士也是一脸晦气。
赵乾天和龙瑶公主脸色都不好看,他们的人也少了一个,看来是在荒境触发瞬间出了意外。
三方看见楚江,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不过这里是荒境,再强的实力,都不一定能发挥出来。
众人都看到了枯井旁那道红色身影,也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怨念与寒意。
“装神弄鬼!”王蟒身后一名满脸虬髯的壮汉,似乎脾气尤为火爆,也可能被这诡异气氛弄得心烦意乱,大喝一声:“管你是什么,吃老子一记裂山罡!”
说罢,浑身肌肉贲张,神王初期的修为爆发,一拳隔空轰向那红衣新娘。拳罡凝实,炽烈刚猛,足以开碑裂石。
红影不闪不避,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炽烈的拳罡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的身体,轰在后方的半截土墙上,将土墙炸开一个大洞。而她,连衣角都未动一下。
“什么?!”
出手壮汉一愣。
下一秒,那红衣新娘的红盖头,微微转向了他的方向。
壮汉浑身一僵,双眼瞬间瞪圆,布满血丝。他双手猛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怪异声响,脸色迅速由红转青,再变成死灰。
他周身的血气、生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抽离,健硕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三息之后,已化作一具皮包骨头的狰狞干尸。
噗通倒地,再无生机。
打谷场,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