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晚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摇头:“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我女儿还在他们手里……”
回忆如决堤的洪流,轰然冲开记忆的闸门,汹涌而来。
浩瀚无际的大海上,“海鲨号”巨轮如一头黑色巨兽,在波澜间沉稳航行。
船身灯火璀璨,映亮了周遭的海面,港督的上流人士齐聚于此,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舞会。
绅士们身着笔挺礼服,小姐太太们的裙摆华丽摇曳,
在曼妙的音乐中举杯周旋,衣香鬓影间尽是奢靡韵味。
顺着音乐声穿过夹层,拾级而上进入上层船舱,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
各式赌博游戏正酣,骰子落碗的脆响、纸牌翻动的轻响、
赢家的欢呼与输家的叹息交织,空气里弥漫着烟酒与金钱的味道。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一张赌桌被猛地掀翻,筹码与纸牌散落一地。
一个身穿呢子大衣的男人满脸赤红,眼神里布满血丝,
显然是输红了眼,他推开围观的人群,试图趁乱溜之大吉。
他跌跌撞撞跑到甲板上,凛冽的海风呼啸而过,瞬间撕裂了他的大衣,衣摆被吹得烈烈作响。
男人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可抬头望去,四周尽是茫茫大海,
早已不是登船时的码头——“海鲨号”早已驶入公海,成了一座漂浮的孤岛。
那些输红了眼想逃债的人,在这里插翅难飞。
甲板另一头,冯湛一手搂着昌淼淼的腰,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她的裙摆,
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眼神却冷得像冰,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逃窜的男人,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猎物。
他身后的打手个个凶神恶煞,双臂抱胸,一步步朝男人逼近,将他围在甲板边缘,退无可退。
男人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求饶:
“二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回去马上筹钱,一定给您送过来!”
冯湛轻嗤一声,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我凭什么信你?
输了钱不说,还敢砸我的场子——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
“对不起,二爷!是我糊涂!”男人连连磕头,额头磕在冰冷的甲板上咚咚作响,
“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一定加倍赔偿您的损失,求您了!”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期盼: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呀?可可看见您了,我们回家吧……妈妈生病了,你快出来呀!”
男人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扒着楼梯扶手,
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那是他的女儿,不知何时被人带到了这里。
冯湛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却透着刺骨的寒意:“看来,你还有个可爱的筹码啊。”
“爸爸……”可可看着周围那些凶巴巴的人,他们呈半包围的架势,
而爸爸却像只待宰的羔羊,趴在冰冷的甲板上。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裙子的裙摆,看着气氛凝重的低压,想跑上前去爸爸身边,
可那些人狰狞恐怖的嘴脸让她脚像灌了铅,只能停在楼梯口,
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茫然,怯生生地环视着眼前的一切。
男人听到女儿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绝望瞬间被焦虑取代,
愁眉紧锁地问:“可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跟妈妈在家看电视吗?”
可可的声音带着哭腔,懦懦地解释:“学校报艺术班,要交学费……
妈妈找不到家里的钱了,听说海鲨号在招打杂的,做得好一晚上能挣三万块,她就带我来了。
妈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把我带在了身边。
我在底层玩耍时,看见你登上了船,大声喊你,你也没听见;就一层一层往上找……
刚刚看到你从三层那个门里面跑出来,我就跟着追过来了……”
她说着,小手紧紧抓着楼梯扶手,指节都泛白了。
海风卷起她的衣角,小小的身子在空旷的甲板上显得格外单薄。
男人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站起来护住女儿,却被身边的打手一脚踩住后背,重重按回甲板上。
“啊”的一声痛呼里,满是无力的绝望。
“爸爸…你们不要伤害我的爸爸,大坏蛋。”可可奋不顾身的跑过去,推那人的腿脚;
由于力气小,那人只感觉挠痒都不够,纹丝未动的腿脚,看着倔强的小女孩儿。
冯湛的目光在可可身上转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意儿,随即看向那个男人,
语气轻描淡写:“看来,你家确实急着用钱。”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砸了我的场子,总得有个交代。这样吧——”
他俯身凑近男人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毒蛇般的诱惑:
“你女儿看着挺机灵的,留下来给我当个小侍女,你那砸场子的赔偿,我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
男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二爷,可可她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可可似懂非懂地看着爸爸激动的样子,又看了看冯湛嘴角那抹让人害怕的笑,
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爸爸,我怕……我们回家好不好……”
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对父女的绝境叹息。
甲板上的风更冷了,卷着可可的哭声,飘向无边的黑夜。
“可可……可可……你跑哪儿去了?快出来呀!”女人哽咽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夹杂着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妈妈不能没有你啊……你要是丢了,叫妈妈可怎么活……”
陆向晚充满迷茫的眼神,望向一望无边的海上,心中五味杂陈。
海风呼啸中,隐约传来可可的哭声。陆向晚心头一紧,眉头瞬间蹙起,循着声音望向三层甲板的方向——
那哭声又清晰了几分,带着孩子特有的恐惧与无助。
她脚下的步子再也没有半分迟疑,噔噔噔地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海鲨号顶柱上的探照灯将甲板照得如同白昼,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猛地顿住了脚步。
可可的哭声越来越大,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正痛苦地挣扎,一只脚狠狠踩在他背上,让他动弹不得。
“可可?”陆向晚失声惊呼。
“妈妈!”可可看到她,哭得更凶了,小手使劲朝她挥舞,
“你快救救爸爸!他们好凶……可可好害怕……”
昌淼淼依偎在冯湛怀里,指尖把玩着他胸前的领带,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二爷,呵呵,今晚可真是热闹。一个男人,搭个女儿,现在又送上来一个女人——咱们这买卖,不亏呀。”
冯湛低头在昌淼淼嘴角啄了一口,眼神里带着玩味:“不亏。宝贝儿想怎么玩?”
昌淼淼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狠戾:
“滕子京那个混蛋,差点害我蹲大狱,这口气我咽不下!”
她抬眼看向陆向晚一家三口,眼中闪过算计的光,
“把这父女俩看起来;这女人还有几分姿色,让她去接近滕子京,
找机会给他按颗‘定时炸弹’——我就不信,他这个活阎王,还不死!”
冯湛挑眉,捏了捏昌淼淼的下巴:“听你的。不过,要是办砸了……”
“办砸了任凭二爷处置。”昌淼淼语气狠绝,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陆向晚,像在打量一件合用的工具。
陆向晚看着被按住的丈夫,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再看看眼前这对男女阴狠的嘴脸,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她想冲上去护住孩子,却被两个打手拦住,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后腰上。
“别乱动。”其中一个打手低吼道。
可可的哭声刺破了甲板上的死寂,陆向晚的视线模糊了,
耳边只剩下冯湛与昌淼淼的低语,以及海风卷着绝望的呼啸——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一家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回忆的潮水退去,病房里只剩下陆向晚压抑不住的哭声,泪水浸湿了枕巾。
邢中兴递过一张纸巾,语气沉缓地追问:“那个被绑炸弹的婴儿,是哪里来的?”
陆向晚接过纸巾按住眼角,哽咽着回应:“是我们渔村一对新婚小夫妻的孩子……”
穆小吉听得脸色铁青,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丢了女儿尚且如此痛心,别人家的骨肉,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江程煜见穆小吉如此激动,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陆向晚急忙摇头辩解,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孩子是他们给我的!我认得孩子脖颈处那块蝶形胎记——
几周前,那对小夫妻没有经验,特地到家里找我,请我帮孩子洗个澡……”
滕子京皱着眉,不解地插言:“我记得你应该在欧洲就跟着我了,怎么直到回国才动手?”
陆向晚的眼神黯淡下去,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们几个人带我飞去欧洲,设计了好几个计划,
原本想着在国外你势单力薄,比在昆城下手方便。可没想到……
他们派在欧洲的人,莫名失踪了好几个,只有我侥幸没事。
二爷就让我暂时按兵不动,见机行事,还说事成之后,就放过我的家人,还抹去他所有的赌债……”
她说着,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又回到了那些被威胁裹挟的日子:
“我没办法啊……可可还在他们手里,我敢不听话吗?每多等一天,我就怕女儿多受一分苦……”
病房里静了片刻,只有陆向晚压抑的啜泣声。洛少卿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杯温水:
“喝点水吧。你现在说的这些,对警方破案很重要,尽量想清楚细节。”
陆向晚接过水杯,指尖冰凉,点了点头,泪水却还在不停地往下掉——
她知道,无论有多少苦衷,自己犯下的错,终究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