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下溪村风平浪静。
刘庆和张莽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同那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村民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秋收的最后一点收成而忙碌着。
辰也融入了这种生活。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整日枯坐,或是躺在床上。黎爷家里的水缸,总是被他担得满满的。后院那堆积如山的木柴,也被他用一把钝斧劈得整整齐齐。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笨拙,像是在重新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他的力气,却大得惊人。
那天下午,黎爷让他去劈一截水桶粗的老树根,那是准备冬天用来长时间引火的。按照黎爷的经验,这东西得用楔子和重锤,花上半天功夫才能弄开。
他把斧头递给辰,正准备去取工具,却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他猛地回头,只见辰手持那把卷了刃的钝斧,保持着一个下劈的姿势。而那坚逾顽石的老树根,已经从中间整齐地裂成了两半,切口平滑如镜。
黎爷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走过去,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那光滑的切面,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一丝温热。这不是纯粹的蛮力能做到的。那一斧头里,蕴含着一种凝练到极致,瞬间爆发的内劲。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辰一眼。辰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斧头放下,弯腰将两半树根抱起来,朝柴房走去。他的脚步很稳,怀里抱着至少两百斤的木头,却不见丝毫吃力。
黎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这个年轻人,每一天都在给他新的“惊喜”。
而对于辰自己来说,这不过是他在熟悉新力量过程中的一次微小尝试。
创生之火的能量在他经脉中流淌,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他的肉身。他的五感,他的力量,他的反应速度,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甚至超越了凡人的极限。
他能听到百米外一只蚂蚁爬过落叶的沙沙声,能看清黄昏时天边一只飞鸟翅膀上的纹理,能闻到空气中不同花草混合在一起的复杂香气。
这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生动。
这种感觉很新奇,冲淡了他内心深处因失忆和失落而产生的割裂感。
“辰哥哥,发什么呆呢?快来帮忙!”
阿梨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姑娘正蹲在菜地里,跟几只肥硕的菜青虫斗智斗勇。她手里拿着两片叶子,想把虫子夹起来扔掉,却又不敢下手,急得满头是汗。
辰走了过去,蹲下身。他没有用手去捏,只是伸出手指,在距离那菜青虫一寸远的地方,轻轻弹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劲风掠过。那肥胖的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瞬间从菜叶上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进了远处的草丛里。
阿梨看得目瞪口呆,举着两片叶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你会法术?”
“不是法术。”辰摇了摇头,“一点小技巧。”
“教我教我!”阿梨立刻来了兴趣,扔掉叶子,缠着辰要学。
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难得地感到一丝无奈。他该怎么解释,这是将创生之火的能量凝聚于指尖,模拟意志之剑的瞬间爆发,形成的一次精准打击?
他只能板着脸,学着黎爷的样子,沉声说:“小孩子不要学这个。”
“小气鬼。”阿梨做了个鬼脸,但也没再纠缠,转而去跟另一条虫子较劲了。
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或许,这就是黎爷口中的“凡尘烟火气”。很琐碎,很吵闹,却也……很安心。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在第三天的午后被打破了。
一个陌生人走进了下溪村。
这个人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身材中等,相貌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他背着一个半旧的行囊,手里拿着一根竹杖,看起来像个走南闯北的寻常货郎。
但他走进村子的那一刻,正在院子里劈柴的辰,动作就是一顿。
正在屋里筛选草药的黎爷,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眼神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在了那个陌生人身上。
村口的几条土狗,对着陌生人疯狂吠叫,却又不敢靠近,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陌生人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他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跟遇到的村民打听着什么。他的步伐不快,却很有目的性,穿过几条岔路,径直朝着黎爷家的方向走来。
“老乡,打听个事。”陌生人站在了院子门口,笑呵呵地对正在劈柴的辰说道,“我听说村里有位黎神医,医术高明,不知是不是住在这里?”
他的笑容很真诚,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在辰的身上一扫而过。
辰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斧头,静静地看着他。
“是老朽。”黎爷从屋里走了出来,挡在了辰的前面,声音沙哑地问,“阁下找我,有何贵干?是来看病,还是有别的事?”
“看病,也不全是。”陌生人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越过黎爷,再次锁定了辰,“我叫陈默。青云宗,外事堂弟子。奉命来调查一件事。”
青云宗!
这三个字一出口,院子里的空气如同都凝固了。
阿梨也从菜地里跑了过来,紧张地躲在黎爷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害怕地看着这个叫陈默的男人。
“刘庆师兄和张莽师弟,前几日来过这里。”陈默的语气依旧温和,像是在拉家常,“但他们回去后,张莽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刘庆师兄……他的一条胳膊废了,丹田也受了损伤。刑堂长老很生气,所以派我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边说,一边缓步走进了院子。
随着他的靠近,黎爷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灵压从这个叫陈默的人身上散发出来,比刘庆要凝练、阴冷得多。这绝对是个硬茬,手上沾过血的那种。
陈默走到那截被劈成两半的老树根前,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在光滑的切面上轻轻一敲。
“咚。”
一声闷响。
“好俊的力道。”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再次转向辰,“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力气不小。不知道,有没有见过我的两位师兄?”
这是一个陷阱。
承认,就是自曝。否认,对方显然已经有了线索。
黎爷心头一紧,正要开口周旋,辰却先一步说话了。
“见过。”
他的声音很平静,两个字,直接将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陈默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些许,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辰:“哦?那能否请小兄弟详细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想杀我,我废了他一条胳膊。就这么简单。”辰的回答,简单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预想过很多种回答,抵赖,狡辩,或是添油加醋地诉苦。他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
一个凡人,废了青云宗内门弟子的胳膊,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不对劲。
陈默心里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他不再掩饰,一股强大的神识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朝着辰笼罩而去!
他要探一探这个年轻人的底细。是隐藏了修为的修士,还是身上藏了什么厉害的法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他的神识之力,在靠近辰身体三寸左右的距离时,就像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被弹开,没有被抵挡,就是……凭空湮灭了。
如同那里有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了所有靠近它的东西。
陈默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骇然之色。
这是什么手段?
就算是宗门的长老,也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地化解掉他的神识探查。这已经不是隐匿术法的范畴了,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领域!
院子里的气氛,在这一刻,从暗流涌动,瞬间变成了山雨欲来。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头披着人皮的远古凶兽。
他此行的目的,是调查和试探,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一脚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